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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维】模范舍友

Summary:

现代普通人AU,伊利丹·天才哥大天文物理大学生·年下小狼狗·载具劫夺者·怒风 × 玛翼夫·纽约报社专栏主编·御姐社会人·脑补高手·影歌,一场由合租事故引发的恋爱轻喜剧,副cp为玛法×泰兰妲。设定黑暗神庙的各位都是伊利丹的同学而守望者都是玛维的同事。

Notes:

原文在2019年2月14日情人节至4月20日连载于LOFTER,由于227事件前后LOFTER整改导致本文的第一章被转为仅自己可见,但当时我被屏蔽的文数量太多以至于遗漏了这篇没有搬运,直到今天才意识到这点,故在此放出。

Work Text:

模范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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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脸,刷牙,剃须。咖啡机刚煮好咖啡,第二杯——上一杯只加奶的他已经喝掉了,这杯只加糖。煎蛋滋滋作响,边缘金黄微微向上翘起,从平底锅中盛出的时候刚好面包机也“叮”了一声。
但是这个味道,嗯……好吧,糊了。
只是一点点而已。伊利丹·怒风把面包机的电源关掉,捏出了那两片下半段异样焦黑的面包片放在盘子里。适当的焦糊能够增添小麦粉的香味,绝对的,他能写一篇可以发《Science》的论文来严谨论证,反正怎么着都不是他的错。
但是他还是拿了那片焦得比较轻的面包,用小刀直接刮了一大团草莓果酱糊在面包上,用力地咬了一口。
“伊、利、丹——!”
一声突如其来的怒吼让他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他顺着声音望过去,不出所料地看见一个只穿着吊带蕾丝睡裙的女人一蹦一跳地穿着丝袜进了客厅,然后将手中的一团什么东西朝他砸过来:“我说了多少次!袜子必须翻过来再放到洗衣机!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就给我把自己的臭袜子吃了!”
“你干什么?!”伊利丹赶紧把自己的袜子从泡着咖啡杯的洗碗池里救出来,“我晒之前也会翻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玛翼夫·影歌?”
“告诉我你不是认真的?”他还没说完,玛翼夫就已经穿好了丝袜气冲冲地走过去,拔出了他插在果酱罐里的刀,“把全是面包屑和黄油的刀捅进果酱里?”
她明亮的丁香色眼睛清楚直白的传达着“我也会用这把刀捅到你心脏里”的危险信号。伊利丹赶紧侧了个身从她旁边绕了过去,抓起放在玄关的书包就抢出了门:“别闲聊了,离你迟到还有20分钟,我先走了祝好运——”
玛翼夫还没说出下一句话门就被关上了。怒火无处发泄,她憋了憋之后猛地翻了个白眼,把留在碟子里的煎蛋摞到了焦糊的面包上,哼了一声,咬了一大口。手机屏幕亮起,是公司的邮件,提醒她今天的会议。“叮”,又一条备忘录提示跳了出来,写着“记得去接‘小主编’”。她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滑到一边。
手指还没离开屏幕,又一条消息传来了,她咆哮着把手机重新捞回来,看到了伊利丹的Skype信息。
“晚上别花了妆才到餐厅,虽然我不介意看你出洋相。”
啧。
好吧,新的一天开始了。
周一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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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愉快的周一之前,我们还是有必要介绍一下这对形同中年夫妇——“实则完全不是,完全不是。那只是个巧合。”不管是伊利丹还是玛翼夫都会这么跟自己的朋友强调——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的。
伊利丹·怒风,一个平平无奇的哥伦比亚大学的天才研究生。“平平无奇”这个定语是他自己加的,据他的朋友凯尔萨斯·逐日者回忆,本人的原语境是这样的:“是啊,尽管我是一个跳级读完了物理学又在20岁进了天体物理学的硕士专业的橄榄球队四分卫,每次都能收到大量约会邀请,但比起我哥玛法里恩,泰兰妲——对,该死的玛法里恩追到她了!——她不就觉得我是个平平无奇的人吗?”
玛翼夫·影歌,在芝大读完本科后毕业于哥大新闻学院,目前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华尔街日报》专栏主编。“出类拔萃”可不是她自鸣得意——她没这个时间。进入报社五年来她一心扑在自己的工作上,不管是与专栏作家的联系还是主题策划把关都无所不精。正是因为她的严谨专业,同事们才会用出类拔萃作为提到她的第一标签。私底下她被称为“守望者”。这是个带着点古典英雄主义的昵称,至少对于她负责的作者们而言,的确是有她在就不用担心其他问题了(当然前提是他们不拖稿)。
虽然同为哥大校友,但这倒不是他们成为舍友的根本原因。真要追究起来的话,两人的合住生活起源于去年的十二月。在此之前,伊利丹一直是申请住在学生宿舍里的,而玛翼夫则和自己的好友娜莎同住在她的这间公寓里。
秋天的开始也是麻烦的开始。
伊利丹遇上了他这学年最大的一个难题,不是探测高能伽马射线的本底抑制的新方法,而是一个新室友,来自印度理工学院的交换生阿卡玛。伊利丹知道他们学航空工程的人跟自己这种搞理论物理的学生的思维方式总是不大一样的,工程师都是面前有什么问题就想着先解决了再说,他的前室友,来自帝国理工学院的航空工程专业交换生阿萨斯·米奈希尔就是这样。但目光短浅绝对不是阿卡玛最大的问题。
他万万没想到世界上真的有人每天都要吃咖喱和葱。
在阿卡玛连续半个月坚持每日三餐自己做咖喱葱味印度飞饼且修坏了他们公寓宿舍的抽油烟机(伊利丹想不明白阿卡玛到底是怎么通过金工实习的)之后,他那张说不上褐也说不上紫的脸终于成为了伊利丹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你能不能别让咖喱味飘满我们的房间了!?”终于有一天,伊利丹爆发了。
“不行!你不知道这是我的故乡的灵魂!”阿卡玛果断地回绝,“为啥不尝尝这个呢?你会爱上它的!”
阿卡玛把饼往他鼻子下一递,连导师基尔加丹都不怕的伊利丹倒退了一步,转而拾起手机开始看曼哈顿的租房信息了。他下了一连串的租房应用软件,当然大部分是按照他对名字的喜好选择下载的……
与此同时,在往南距离他们几公里之外的格林威治村的一间公寓里,两个年轻女人正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散漫地聊着天。
“那么你就不回来了?就留在西海岸了?”玛翼夫·影歌把打包好的鞋子放进行李箱的空隙里,不甘心地抬起头问自己的舍友。
她的舍友,也是她的挚友兼同事娜莎清点着尚未收拾的零碎物品,听到玛翼夫的询问对她笑了笑:“是啊,刚好我家也在那边,他们问我愿不愿意长期调动我就同意了。”
“嗯……没什么不好的。祝你在家过得愉快。”玛翼夫眼中的不满一览无余。
就在去年她才下定决心买了这间二手公寓,付了首付简单改装完毕就拉着娜莎搬了进来。是不是逃避寂寞姑且不论,她经常需要加班,晚上回来有人照应着也更加安全,水电费平摊也能缓解纽约给人的巨大压力。
“别这样嘛玛翼夫!”娜莎笑着叹了口气,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了起来,“你可以找其他的室友的。你弟弟不也是住在纽约吗?”
玛翼夫干巴巴地回答:“他结婚了,就在今年五月份。”
“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因为我也是十月份才知道的。”她哼了一声,撑着膝盖站起身。
娜莎摇了摇头:“玛翼夫,这可能是你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啊,你自己不也说要多接触各种人才能保证新闻的全面性吗?”说着,她不怕死地抄起床上玛翼夫的手机,在后者发出恶毒的威胁之前飞快地敲击屏幕,然后在玛翼夫彻底暴走前把手机丢回了她手里:“我已经帮你把租房信息放到APP上了。”
“你在侵犯我的私人财产!”玛翼夫推搡着她,一边试图把信息撤下来,“你疯了,这些东西是怎么注册的?你手怎么这么快?自动抓取的信息吗?这到底是什么鬼平台为什么——这么难用!?”
娜莎勾住好友的脖子:“是一个新的平台,叫‘世界之树’。来吧玛翼夫!人生需要一些变化的!你的下一个舍友说不定会成为我们共同的朋友呢?成为联系你和我的一个纽带,你知道的,情感的继承者什么的……”
“娜、莎。”玛翼夫开始考虑把她的嘴用胶带缠上丢进行李箱里了。
“而且在这个平台租金有加成,我看Google推送的广告说它能让你这种的房子租金提高20%。”
玛翼夫愣了一下,停下了销号的手。
世界之树房屋共享平台是一个以“共享房屋、共生情感、共造家园”为口号的,新兴的租房社交平台。为了鼓励独居的人在竞争日益猛烈的美国都市丛林中重新敞开心扉,以租房这种看起来是纯商业交易、实则非常考验人的社交能力的方式,“帮助大家结交朋友,搭起新世代的‘林中秘密小屋’”。其中首次注册平台的用户,无论是房主还是租客,都会在租房的头半年内获得相当于每月房租20%的补贴金。
至少他们是这么宣传的,其中到底多少是营销的噱头就不得而知了,但世事无常,伊利丹·怒风和玛翼夫·影歌的确都成为了世界之树的新注册用户,忍耐着各种功能都存在着奇怪的bug和缺陷的平台软件,开始了寻求室友的旅程。
伊利丹·怒风想要寻找房屋在曼哈顿、年龄在60岁左右,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不会太经常管自己的舍友做什么,同时对年轻人的财务较为宽容(也就是说可以再给自己一些优惠),只是想找个人偶尔聊聊的退休高级知识分子,最好是鳏居老人——就像他导师曾经天天抱怨的转投普林斯顿神学院的哲学教授费伦一样。
玛翼夫·影歌的理想室友是工作或者学业在曼哈顿、年龄20到40之间,性格独立、卫生良好、生活习惯健康的年轻女性,最好不是那种缠人而嘴碎的依赖型人格小姑娘,尤其别把男友带回公寓或者随时找人开派对。如果和娜莎跟自己的社会政治立场相近就再好不过的,她甚至可以不要租金。
听上去他们俩怎么都不该遇见的对吗?
在见面之前伊利丹和玛翼夫也是这么想的。虽然他们的条件都十分苛刻,世界之树的搜索系统又古老到仿佛智能系统还没出现一样只有城市、年龄和性别的筛选方式,搜索结果还是按照注册人的姓名排序的。
但就算这样,在搜索了几个月后,伊利丹和玛翼夫还真的分别找到了基本符合可能室友。伊利丹看到了个纽约市的50多岁的单身老教师,而玛翼夫看见了一位纽约市的20多岁的女学生。他们分别发送了租房意向请求,都是几乎在瞬间就收到了“您的租房意向者刚好也对您发送了请求,已经进入双向请求阶段,是否进入私聊?”
在简陋的私人聊天窗口交谈了几天,交换了工作情况、房型实地照、收入情况之后,两个人都感觉意向者还行,于是分别点击了进入下一流程,“确认租房”。
于是在一个刚巧伊利丹不用去基尔加丹的实验室而玛翼夫也不需要加班的周六上午,他们都到了各自理想室友的门口。玛翼夫用清水理了理头发希望让新来的小姑娘能感到轻松些,伊利丹装模作样地把羽绒服里的衬衫扣子全都扣好伪装成高素质的书呆子,然后都在各自约好的时间站在了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叮咚——”
“您好!想必——嗯!?”门铃响起的瞬间,玛翼夫飞快地打开了门,被扑面而来的巨大胸肌吓得倒退了两步。她抬起头,看到了披在胸膛两边的深黑色半长头发,领口后隆起的喉结,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挺立的鹰钩鼻与一双深邃的金色双眼。
一个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健壮青年惊讶地站在自己面前。
伊利丹本以为开门的会是个老头,结果门框里嵌着一个银色长发的年轻女人,她的面庞没有皱纹,露肩毛衣扎在高腰长裤里,怎么看都不超过三十岁。面对着这个矮自己一个半头的纤细女子,他感到大惑不解:“呃,您好?”
“……您好?”玛翼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跟这个陌生人陷入了打招呼的僵局。
伊利丹眯了一下眼睛:“如果我走错了那么抱歉,但这里是格林威治的卡林多公寓2504室吗?”
推销保险的?玛翼夫心中警铃大作,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
伊利丹瞪大了眼睛。难道他的准房主还有个女儿吗?他可没做好和有子女的人一起同租的准备,他又不是高中的国际交流生!“呃,女士,我想确认一下,这个公寓的确是在招租中的对吧?在世界之树上。”
玛翼夫感到相当头痛——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本来在聊天平台上还以为对方是个独立自主的哥伦比亚大学天文物理的女研究生(她挺欣赏这种类型的女孩儿的),结果见面第一天她就直接让男朋友过来谈?!她强压下心头的不快:“是的,不过如果你的女朋友现在不现身,我是不会让她租我的房子的。”
“女朋友?”伊利丹一头雾水,“我的什么女朋友?要租房的人是我。您难道不是在上周四晚上给我发送了您的地址和见面时间吗?”他打开手机应用,将私聊记录展示在手机上,然后看到门里的女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玛翼夫一边掏手机一边不自觉提高了声音:“啊是的?!这……可是我选择的合租意向人是一个女性,这里面一定有些误会,你看这个……”她的手指在伊利丹的手机上划来划去,继而沮丧地发现聊天记录里真的没有一句话提到了性别,只提到了对方在哥大读天文物理。该死的,她到底为什么毫无确认就默认对方的身份是哥大的女学生?!他们的对话完全是中性的,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放弃了翻找,直接拿着自己的手机重新艰难地进入搜索页面:“你看,这个不是你吗,我按了这里将意向发给了伊莉爱娜,上面的性别是女,这个页面上在意向的按钮上还有‘已确认意向’的标记呢。”
界面上两个名片框,上一行是性别标签为♀的名为伊莉爱娜·琥珀光的人,名片框下方是一条空白,一个盖上了“已双向确认”的发送意向按钮,再下面才是伊利丹·怒风的名片框。
伊利丹看着陌生女子喋喋不休,在她露出“是你搞错了吧”的表情的时候皱着眉指了上去:“不好意思,我是下面这个。伊利丹·怒风。这个意向按钮恐怕不是对应上面的人的,而是对应下面的人的……等等!?”
这可是双向选择啊!
难道英明如他也看错了!?
伊利丹飞快地把手机按回搜索界面,敲击过后把结果摆在玛翼夫面前:“女士,您是不是,下面这个,玛翼夫·影歌?”
他的手指还停在上方那个叫玛伊迪比斯的老男人的名片框上。
玛翼夫愣了半天,扶住额头:“如果我不现在去民政局改名字的话,是的,我是玛翼夫。”
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她干笑了一声:“嗯,好吧,看来有很大的误会。”她瞥了一眼楼道口,发现有好事的邻居正在朝自己的方向望来,不得不提出建议,“要不先进来说吧。”
伊利丹耸耸肩,迈进了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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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一杯红茶的功夫,两位高素质的现代市民就搞清楚了误会的来龙去脉,并在一番尴尬的笑之后默契地把责任推到了恶心的应用软件上。
“这真的是很大的误会,给您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是《华尔街日报》的忠实读者,一定耽误了您的工作,我很愧疚。”伊利丹佯装诚恳地道歉,心中千万个声音一起呐喊着辱骂的台词。
玛翼夫表情诚恳地点了点头,实则心里无限后悔为什么今天没加班:“你也一样。不过既然你是哥大的学生,申请学生公寓还是没问题的吧?”
“实际上为了逃避我的邪教徒室友的迫害,我已经递交申请退了宿舍钥匙了。但我还能在我哥们儿的宿舍避难两个星期,直到他们下学期去实习,而我到时候得找到其他公寓。”为了突出自身处境的危急,他轻描淡写地使用了恐怖的词汇,想把“我居然看错了信息”这种迈不过去的坎儿藏起来。
看着玛翼夫女士露出的震惊的表情,他想了想阿卡玛在咖喱葱邪教中的地位,心中毫无愧疚。
“那么祝你能尽快成功。”玛翼夫拿起两个茶杯从沙发上站起来,作势要去给他添茶。伊利丹则接收到了其中含蓄的逐客令含义,拎着包也站起身:“谢谢,我也不多打扰了,我马上回学校,等会儿就取消租房确认等待。”
“好的,那么——”玛翼夫的客套话还没讲完,两人的手机忽然一前一后地震动了起来。女士手上端着杯子,伊利丹率先拿出自己的手机瞄了一眼,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他妈是什么鬼!?”他终于扯下了彬彬有礼五好学生的皮,将暴躁的本性暴露了出来,“为什么自动确认了!?”
“自动……什么?等等,租房吗!?!?”玛翼夫更为恐慌,赶紧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到茶几上,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世界之树平台丑陋的提示框明明白白显示着:“因您与您的租房意向人双方均未在达成双向意向后的十天内提出取消租房要求,按用户注册合约第三百五十七条系统已自动为您与您的租房意向人进行租房确认,租客前三个月租金已转入世界之树资金后台并将在租房开始六月的月末分批汇入您的绑定银行卡。”
“去你上帝的猫头鹰屎!这是融资诈骗吗!是诈骗吗!”玛翼夫尖叫了起来,“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快,快取消,这该死的东西——你那里能取消吗我这手机卡住了!”
伊利丹被突然开始吼叫的女人吓得不轻,但他还是硬着头皮操作了半天,无奈这平台只能由房东进行取消,而他的钱已经被转走了,银行也给他发了短信。玛翼夫绝望地看着手机死机黑屏,重启后应用不断闪退,最后根本打不开了。
两个石化的人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约莫一刻钟,伊利丹才理清经历了几番爆炸的思绪,深呼吸后尽量冷静地望向玛翼夫:“女士?”
女人的丁香紫眼睛里燃烧着火焰,显然冷静不下来了:“你被转走了多少钱?我先去打投诉电话,带会儿重新转给你。”
“我发现了一个有点严重的问题,”他把手机递给她,“我被转走的钱高出你半年的房租,大概高了10%,我想是他们宣传里那个‘鼓励金’的保证金,就像那种沙漠里的水阀,你要倒进去一杯水才能还给你两杯水的那种。他们的条约里写过这个一旦中途取消是不退还的。”
“这是违法合同,我等投诉完就去联系律师起诉他们。”她胸有成竹地拍拍他宽阔的肩膀,“安心吧年轻人。”
“您可以把这些都退给我吗女士?这是我的生活费。”伊利丹有些着急了,抹了一把刘海,手放下来的时候看见玛翼夫有些愣神的脸,“女士我是个学生,我的收入来源只有导师的项目报酬,您理解我的意思吗,这笔钱出账之后我已经没钱了。”
玛翼夫不是个会为感情所动的人。
她也不是会为别人的过失主动付出代价的人。
但她忽然想到了伊利丹刚刚提到的“邪教徒”室友。她不知道自己完全理解错了伊利丹的意思,可一副阴森恐怖的场景已经在她脑海里生动上演了:一个哥伦比亚大学天文物理系的研究生,英俊健美又风度翩翩(?),这种天之骄子能被逼到到处狼狈地寻找便宜房源,一定是他那个邪教徒室友为了恐怖活动,不仅霸占了他的学生公寓进行宗教仪式,还压榨他的金钱来为自己的教门进贡,而软弱的国家对这些危险分子的绥靖政策让校方无法处理这种事情,只能让他退宿自寻生路……
她的正义感从心中破土而出。
“你有带什么身份证件之类的吗?”她放下手机,转而走向一边的高脚柜,“户型图和室内照之前在聊天的时候都给你看过了,你也觉得可以对吧?让我看看——在这儿。就半年。”她拿出了一份打印好的合同。
伊利丹花了几秒钟思考这女人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恍然大悟后他立刻试图回绝:“女士,我——”然而敏捷的思路提示他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谁知道如果放任她去诉讼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拿回钱,于是话到嘴又生生一转,“带了!这是我的社保卡、驾驶证以及学生证的复印文件,社保卡在钱包里有原件,你需要确认一下吗?”
玛翼夫对他的证件真实性没有怀疑,她已经查过了。不过年轻大男孩儿的主动出击让玛翼夫有所戒备,她想起一个还没仔细聊过的问题——生活习惯,于是又试探性的问了问:“啊对了,我还需要提醒你一下,我这里的阳台比较小,只有一个洗衣机,但楼梯间有公共洗衣机还有晾晒场,你……”
“我不会动您的衣服的,女士,这种基本礼貌我一定会遵守,”他立刻接话,“而且我平时在学校有橄榄球训练,我一般在那里洗过澡去过干洗店才会走。”
玛翼夫拍了拍手:“很好,我是说,嗯,我们看一下合同吧。”
伊利丹迅速接过笔写下了自己的大名,一边浏览了合同确认没有不合理的条款:“好的,我下周三下午把东西搬过来可以吗?我的行李不多,而且其他几天我都有课。”
玛翼夫看了一眼日历:“嗯……我下周三当天刚好要去洛杉矶,可能要半夜才能回来。你要先拿着钥匙吗?”
看着伊利丹点头,玛翼夫从抽屉里又拿出了那串娜莎留下来的钥匙,递给了他。
伊利丹盯着她手上的一只硕大的毛绒粉色海豚挂件没说话。
玛翼夫的手僵了一下,她忘了把娜莎留下的挂件摘下来了。她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这个是我之前的……”
伊利丹还处于生怕玛翼夫毁约的状态中,立刻接过了钥匙:“我会好好保存它的女士,到合约结束都会的。”八成是她已经过世的谁谁谁留下的重要纪念物,管它的呢,反正他不痛不痒安慰几句就行了。他还捏起小海豚的前肢握了握手,当作友好的招呼。
这下玛翼夫倒是看出来他误会了。她没说什么,只是在转过身去签名的时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男人和粉色小海豚,太不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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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两人住进同一屋檐下之后,还是过了一个多月的安稳日子的。这主要是得益于两人快节奏的生活作息,以及同样对陌生人冷淡的性格。白天两人都要上班上课不用说了,本着互不打扰的原则,在两人都在家的晚上,他们基本上还是互不侵占对方的生活区域的。一般而言,伊利丹若是没有课或者实验项目会在下午六点半到家,而玛翼夫则一般要加班到九点钟才能回来。前者早上七点前会出门,而上班族则可以七点起床,八点去上班。伊利丹只会在自己的卧室活动,他没有打游戏的习惯,因此也不会制造噪音;而玛翼夫回来之后除了洗漱就是在书房看看书、在餐厅喝点酸奶发发呆,从来没正面碰上过伊利丹。加之伊利丹的那个房间也没有什么男子宿舍常有的奇怪气味(她在高中时候去过弟弟的宿舍,太可怕了),玛翼夫默认他还是比较讲究卫生的,因此也从来没去管过那个小客房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了。
较少的交流意味着不会暴露自己的真实性格,因此玛翼夫神经质般的自律及律他性格和伊利丹的莽撞脾气都没得到机会冲撞在一起,他们一度真的以为对方就是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文明公民。
直到有一天,公寓楼梯间的公用洗衣机坏了。
“没什么,那你要用洗衣机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吧,我们分开洗。”玛翼夫下班打开门在玄关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她对面前的大男孩儿摊了摊手,示意请自便。伊利丹客套地感谢了她,心中也没往哪里去,毕竟连古尔丹老师那样要把实验室全涂成绿色的怪癖他都能接受,女士小小的洁癖也不算什么。
“没往心里去”是很害人的习惯。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日上午,阳台爆发出了一声尖叫。叫声惊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伊利丹,他以为女房东遭到了入室抢劫,拿着放在角落的地球仪就连滚带爬跑出了房间。
刚迈进阳台,一个湿乎乎的东西被甩到了他脸上。
伊利丹僵住了。他缓缓把那块遮蔽了自己视线的湿布摘下来,发现是自己的一只袜子——上次他晒衣服发现丢了一只,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抬起头,玛翼夫端着内衣篮子又惊又怒地瞪着他。
“您在哪儿找到它的?我还以为它不见了。”他惊讶地发问,完全搞错了重点。
“在洗衣机滚筒最里面的角落。你、”她感到气噎,“你为什么不能仔细一点看看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抱歉,但您可以不用这么生气,当时这个已经在洗衣机里滚过一遍了。”伊利丹捏了捏自己的袜子,确认毫无异味,只有洗洁精的清香。
玛翼夫的肩膀绷了起来:“可是我在洗的是我的内衣!这有很大的问题好吗!?”情急之下她简直想把白色小竹篮里的胸衣全推到伊利丹身上,但又恍然惊觉这样更加不妥而不得不克制住冲动,“难道没有人教过你衣物不能混洗吗?!”
这让伊利丹有点不高兴了。他啧了一声:“女士,这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玛翼夫闭上眼睛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抱歉,这一点我真的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租客。”
“那请您把超额的租金退给我。”伊利丹干巴巴地甩下一句话就回房间了,留玛翼夫一个人在阳台气到几乎吐血。面对这招她真的没有任何办法,律师函早发给世界之树了,然而世界之树和法院都像是死了一样毫无动静,这个该死的诉讼系统什么时候效率变得这么低下了!?
有些事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自从第一次矛盾之后,两人开始两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逐渐发现他们俩根本毫无共同语言,。玛翼夫开始发现伊利丹的“恶习”(至少在她的生活守则里是恶习)越来越明显,比如起夜后总是不关卫生间的灯,或者是洗完澡只穿着内裤、头也不擦就一路晃到餐厅厅阻挡她的视线,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胸肌腹肌背肌各种肌有多么罪恶。而伊利丹则感到自从自己的课表变成早上第一节没课因此迟起半小时后,早餐桌永远会变成战场:有的时候他会不小心拿错咖啡杯,自己的咖啡永远只加奶,而玛翼夫习惯只加糖,这能让女房东用嫌弃的眼神盯着自己一整天,而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根本不反思自己非要坚持所有咖啡杯都是一个样子,不做其他区分。
要是他们一方不抱怨还好了,但偏偏他们都是毒舌类型的人,一旦打起嘴仗来寸步不让。原本他们挑出的对方的毛病还在“的确是ta不对”的范畴,在合租超过四个月、两个人因为争吵而越来越熟悉彼此后,他们完全没有达成任何谅解协议,反而走到了对方做什么都要鸡蛋里挑挑骨头并以此为乐的地步。甚至有时口头冲突会升级成肢体冲突,当然不是什么大型斗殴,只是用力拍打对方的背、踹踹对方的小腿什么的,顶多把对方用擒拿钳制住以控制局面吧。
“那是她的错。”伊利丹在实验室学妹、读大三的萨拉兹面前为自己昨天发的推特坦然自若,屏幕上是昨晚玛翼夫对着一大堆从冰箱中清出的发霉洋葱五官皱起的模糊照片,“谁让她要我百忙之中还帮她买蔬菜,那我就如她所愿,吃不掉是她倒霉。”
萨拉兹坐在转椅上,(显然不符合“黑暗神庙”实验室规定的)长长的美甲划过手机屏幕:“但这种报复手段是只有小学五年级男生才会用的,学长。而且我觉得这种偷拍行为很不绅士。不过你房东看起来长得挺漂亮啊?我喜欢她的睡袍。”
“这条是仅好友可见的!”伊利丹看了一眼自己的推特,又抬头看看她,“你瞎了吗?她好看?”
“是你瞎了,亲爱的学长,她是挺好看的。”她按了一下伊利丹的手机屏幕,把这张照片分享给了自己。伊利丹哼了一声,把手机设成飞行模式就开始去捣鼓计算机了,没有告诉她这张照片之后又发生了什么鸡飞狗跳的事。
其实昨天晚上他们之所以能一起齐聚餐厅是因为两人都没有吃饭。伊利丹在学校做项目到废寝忘食,回到家面对打开冰箱门的玛翼夫才意识到自己的胃传来了响声。他应付球队训练的强度必须吃高蛋白,于是想绕去冰箱把之前煮好的鸡胸肉拿出来,接着就被玛翼夫一个烂洋葱砸在胸口。
“你不是没钱了吗穷学生?居然能一下子买这么多洋葱?”玛翼夫一边把发霉的洋葱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边试图踩他的脚。
“我用你的购物卡买的。”他心情大好地走到冰箱前,被强烈的气味熏到一边。
好吧,害人害己,他们都没得吃了。在玛翼夫捏着指头把烂洋葱一个个从冰箱格子里提出来、伊利丹边寻找垃圾箱边见缝插针捣乱似的拍了几张模糊闪照、彼此相互吼叫几个来回之后,他们终于决定暂时结成同盟,弄个沙拉随便填填肚子再说。
玛翼夫煮好了鸡蛋,把水煮蛋剥皮切块的过程中不忘监视伊利丹,后者负责把水果拌在一起再挤上沙拉酱:“别玩食物!”他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开始用切块的苹果和香橙搭起了小塔。
“知道了,‘老妈’。”伊利丹哼了一声,听到旁边也传来相机咔嚓的快门声后十分愤慨,“你干什么?!”
“我在敦促你快点挤沙拉酱!真不敢相信你居然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她把切好的蛋放到他手边,插着腰看着伊利丹。
“这还不是因为你的沙拉酱已经快没了!”伊利丹掐起沙拉瓶随意摇晃起来,沙拉酱瓶在他宽大的手中像是小小的奶瓶一样被挤过来挤过去,“你自己看看还有吗?”
噗嗤一声,一股沙拉酱在他的挤压下飞溅出来,正中玛翼夫的脸。
女房东平时反应再机敏也来不及躲避,最多只能闭上眼睛。伊利丹看着她闭着眼一点点把挂在高挑的鼻梁和眼睫毛上的沙拉酱抹掉,感觉脊背上渗出了冷汗。
“伊利丹·怒风。”她的声音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你、想、死、么!?”
伊利丹还没回答,公寓便被突然响起的警铃声占据了。他们都震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那是火警铃。果不其然,隔壁和楼上楼下都变得嘈杂起来,人声和奔跑的脚步声混合在一起。玛翼夫还没来得及恐慌就被伊利丹一下子扛了起来冲出了门。一路上她的胃被伊利丹的肩膀膈得痛苦万分,还要躲避颠簸路途上出现的门框之类的东西。
当他们终于和其他住户一起冲到楼下的时候,楼顶已经有火光闪烁。在呼啸的消防警笛中,玛翼夫把脸上手上的沙拉酱抹在伊利丹的T恤上,拍着他让他赶紧把自己放下。
“哇哦。”
身边传来一声惊讶的呼声。他们一起看过去,发现是楼下的住户正望着自己,眼神还有些暧昧。
他们愣了愣,看了一眼彼此的形象,在痛苦中大彻大悟了。
伊利丹现在穿着皱巴巴的T恤和短裤,而玛翼夫则是吊带衫和一条短到大腿根的运动短裤。两人的头发都蓬乱无比,玛翼夫脸上还留着淡白色的酱汁痕迹。
惨不忍睹。
邻居以一种“不用说了我懂得”的理解而关怀的神态笑了笑走开了,留下他们僵在原地。
这种合租真是太可怕了。还好他们只需要再面对彼此不到两个月就能拿到奖励金,然后各奔东西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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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大扫除。”一个令人渴睡的春光融融的四月周日清晨,玛翼夫提着吸尘器走到伊利丹面前,趾高气昂地下达了命令。
后者原本坐在沙发上享受难得的休假,闻言立马警觉地跳起:“你请便吧,我学校还有点事……”
“你昨天才说过你今天没事的,别想跑。”玛翼夫把手持吸尘器的吸头对准了想要逃开的青年,“我不能忍受乱糟糟的房子,它会把我的生活秩序也给打乱的。”
“无稽之谈。”
“难道你今天不是又把我的咖啡拿错了吗怒风先生?‘无稽之谈’?你知道这个词怎么拼写吗?”
“N, o, s, e, n, s, e.”
“少了个n。”
伊利丹早习惯了她的刻薄和固执,也懒得再跟她废话了,皱着眉头勉强做出些许让步:“行吧行吧,你说要打扫哪里吧。”
玛翼夫径直走向他的卧室。伊利丹懒散地跟了两步,忽然反应过来拦在她面前:“等等!我的房间很干净,不需要打扫什么的。”
“想都别想伊利丹,”玛翼夫心平气和地予以否决,“我的大扫除是把这个公寓的每一个角落都清理一遍,在这个过程中将那些恶心、顽固、糟糕、黑暗的污秽与尘埃全部清除。每一个,角落。”
“我的房间我自己会打扫!你最好不要侵犯我的隐私。”
“这不是你的房间,是我的公寓。难道你房间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黑暗秘密吗?”说着,玛翼夫强行推开了门。骤然暗下去的光线让玛翼夫嫌弃的同时又像印证了猜测般兴高采烈地朝伊利丹喊起来:“哇哦,还真是黑暗——十足……?”
她的尾音因为惊讶降了下去。
是的,他的房间比公寓的其他房间都要暗上许多,但这主要是因为他把窗帘拉了一半,而朝北的房间并不能获得太多光照。这个原本住着娜莎的曾经月白色素净的房间,现在变了一个风格:墙上贴着北欧金属乐队的海报,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书本、草稿纸和天体模型,最大的地球仪放在床头代替了原来的台灯,而书桌则摆上了航天器的金属手工模型。她不知道伊利丹到底是趁什么时候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书啊纸啊运进来的,但说真的,这里跟她曾经想象的魔法师的房间差不多。
抬起头,她不由惊呼出声。
伊利丹在天花板上加了一层黑色的软纱固定在房间的四角上,软纱上则用冷白色的小彩灯串盘绕成了星穹。她勉强能辨认出来太阳系的位置,原来房间的圆吊灯被当做了太阳,其他行星的轨道环绕着它。它们在柔和地闪烁。
还挺有浪漫主义美感的。
玛翼夫笑了一下,有点好奇地转过身:“我确认一下,你读的真的不是艺术系吗?”
伊利丹正忙着把进门的柜子上的一个相框给压倒下去,随意应了一声:“很遗憾,不是。”
玛翼夫的嘴角不引人注意地翘了起来。她斟酌了一会儿:“虽然有点好看,不过这些玩意儿太容易着火了,我还是得把它扔掉。”
“你不能这么做!这寄托了我的天文理想,而且这些东西不便宜!”伊利丹赶紧拉住玛翼夫的手腕,谁料玛翼夫刚好踩上了地上的一节电池,两人一起摔倒在床上。
她赶紧直起身子把落到面前的长发归回原位,发火了:“你看!?这种房间还不叫危险吗!?”
伊利丹眼看着她又要爬起来,赶忙将她摁回原位:“那是意外事故!我可以先把那些草稿纸和垃圾丢掉行了吗?”
“你也知道这些东西是垃圾吗?”她半躺在床上对他怒目而视。
“其他东西不算!”
玛翼夫放弃跟他商量,直接在床上站起来就要去拆那一串串小灯泡,全然不管它们还没断电。伊利丹本能地扑向插座拔掉了灯泡的插头,然后又折返回去把她从床上扛了下来:“别动它!我们——我们先打扫别的行不行?浴室!淋浴间的下水道都快堵死了!”
不得不说这么几个月伊利丹的确把她的脾气摸透了。曲线救国策略奏效,玛翼夫瞪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向浴室:“那还不是因为你的长头发掉得太多了。”
“你就不是长头发吗?”伊利丹反呛了一句,赶紧锁好卧室门,跟着她来到了浴室。
玛翼夫把马桶刷和手套递到了伊利丹手上,后者皱着眉头抱怨了两声,还是拿起威猛先生对着坐便器随意挤了两下就刷洗起来。他本想用自己高效高质的清洁成果好好羞辱一下玛翼夫,谁料转过头,她早已经迅速地将镜面、洗手台、毛巾架和地砖全都擦得干干净净——除了伊利丹蹲着的那块儿瓷砖,他感觉自己被困在了孤岛上。
“借过。”她毫不留情地把他挤到一边,把最后的“孤岛”也拖干净了。
剩下的就是淋浴间了。
淋浴间在一个人用时还比较宽敞,但当两个人都提着清理工具挤进去,其中一人还是一米九几的大块头运动员时,空间就变得很紧张了。伊利丹躲避着一旁的毛巾架,给玛翼夫抵去钎子:“为什么不雇个清洁工?我的时间很宝贵。”
“希望你能对你居住的地方有点责任感,行吗?”玛翼夫撬开通往的金属地漏,用手电筒对着管道照个不停,“好多头发……你真的该剪头发了。”
“我对你原话奉还。”伊利丹抱着胳膊,看女房东将钎子伸进管道里试图把堵在里面的头发给拉出来。这本该是轻松的工作,但那一大团头发似乎在管道的金属零件上缠死了,她憋红了脸也没能把那些脏东西掏出来。他嗤笑了一声:“你行不行啊?”
“闭嘴。”玛翼夫的背上已经渗出了汗。汗水浸透了她的薄衬衫,一条横亘在蝴蝶骨上的带子若隐若现。
伊利丹有些不自在地把视线投向角落。
玛翼夫猛地直起身,抹去脸上的汗珠,不情愿地撇了撇嘴:“你来。”
伊利丹扬了扬眉毛,夺过钎子弯下腰去。他拿出拼抢橄榄球的力量,用力一拔,硬是把那一团缠作死结的头发生生拔断了。玛翼夫不想看他那得意洋洋的表情,翻了个白眼拿来垃圾桶让他把拽出来的东西丢掉:“但是你还是得继续清理,里面还有很多缠在那些翘着的铁皮上的头发……啊!”
她一低头就看见一条蜈蚣从地漏口慢悠悠地探出头来。伊利丹不解地低下头,发现越来越多的蜈蚣开始从地漏涌出。
他在语言系统重启之前手就自动开始用钎子朝地漏口疯狂地戳去。
“不!你不能这样!它会死在瓷砖上的!”玛翼夫觉得这要超出自己的接受能力了,赶紧在四周寻找喷火器之类的——当然这种东西她没有。
“冲掉不就好了!”伊利丹两眼发黑,看不清那条罪恶之虫到底在哪里,还在盲目的戳刺。不得不说虽然他没有杀死任何一只蜈蚣,但却把它们暂时逼退了回去。
“那太脏了!”玛翼夫下意识把垃圾桶扔到了淋浴间外,然后发现自己处于一种手无寸铁的状态中,情急之下把手边的肥皂、沐浴乳瓶都砸向了那些蜈蚣。伊利丹的脚趾险些遭殃,跳开躲避的瞬间撞到了墙上的水龙头开关。淋浴花洒顿时喷出大股的水流将几只蜈蚣冲了下去。
“把水开大!”伊利丹灵光一闪,朝玛翼夫喊。后者已经将水拧到了最大,在汹涌的热水冲击下,所有的蜈蚣都纷纷掉回了水管中。密集的水帘中玛翼夫隐约看见伊利丹跪在地上狠狠把地漏的塞子重新摁了回去。
这么一晃神,她的脚踩上了刚刚落地的肥皂,顿时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兴许是出于常年的橄榄球训练,伊利丹朝她的方向扑了过去,左手接住了她的后脑勺。接着,他们跌倒了淋浴间的一角。
伊利丹感到左手的关节一阵碎裂般的疼痛,条件反射般将手收向自己的方向,却忘了玛翼夫还夹在自己的手和脸之间,等他再张开眼,视域中只剩下玛翼夫瞪大的丁香色眼睛了。
玛翼夫的心脏在经过一刹那短暂的骤停后开始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她短促地小口喘息着,看着伊利丹的五官因痛苦皱缩在一起。他睁开眼后好像吓了一跳,跳起来之后自己反而又撞到了水龙头重新跪了下来,激起一片水花和蒸汽。
玛翼夫看了一眼他撞红的手指关节,想开口道歉,却被伊利丹一句“你还真是能折腾”气得闭了嘴。她想站起来,但伊利丹的身躯封锁了她的所有可行路径。
他们现在都太狼狈了。经过刚刚一阵热水澡的洗礼,他们的衣服完全湿透,暧昧地贴在皮肤上。
伊利丹向上翻着白眼,以免视线一向下就落到她包裹在内衣里的雪白胸脯上。
玛翼夫的长腿折在胸前。她抠了抠自己的膝盖,又望了望伊利丹的手,终于还是不情愿地挤出一句蚊子哼:“……对不起。”
伊利丹看向她,刚好瞧见她因羞愤而通红的脸。她接着来了一句:“谢谢。我去拿冰袋吧。”
哇哦。
他一动不动。
玛翼夫想站起来而无果。她蹙着眉望了他一眼,看到了某种模糊但又直白的东西。
该死。现在的年轻男孩儿都这样吗?
她撇了撇嘴,但不知怎么的放弃了跟他讲道理。接着,她还鬼使神差地伸长了胳膊,关上了淋浴间的门。
蒸汽很快在淋浴间的玻璃门上蒙了一层柔软的白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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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正常的成年人来说,适当的规律的性生活将有助于活动肌肉、放松精神、协调激素分泌并增加情商,最终提升健康水平。”
不管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淋浴间的那一次“热水浴”之后,他们的确过了两周安宁日子。太安宁了,他们不再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发雷霆,即便是小吵都会默契地调整措辞,不至于彻底败坏对方的心情。
是好事,这样他们就能更加顺利地度过剩下的一个月合租时间,甚至有可能在分别时成为朋友,在以后的若干年后保持友好通讯并在圣诞节互相发节日贺卡。
伊利丹在公寓的公共阳台晒衣服的时候这么想。他还能肯定玛翼夫一定也是这么想的。他把最后一件T恤挂在其他住户的床单和毛巾之间,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可能是基尔加丹要他回学校帮忙记录模拟对撞机数据。他满不情愿地掏出手机,想要立刻挂掉这个电话,今天可是周六啊。
但他的手在看清楚来电者的名字的一瞬间僵住了。
“泰兰妲·语风”几个字赫然在目。
他立刻按下了接听键:“泰兰妲?”
几秒的漫长寂静后,那个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是我。你好,伊利丹。”
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是……帮玛法里恩打的。他说你们老家那边的市政厅正在修新的公路,想把你们那个弃置的老房子收购拆掉。他联系不上你。你把他的号码拉黑了,对吧?”
“……嗯哼。”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目光越过格林威治千奇百怪的公寓屋顶,落到远处蔚蓝天幕下世贸中心的闪亮玻璃幕墙。
玛法里恩·怒风,他的双胞胎哥哥。泰兰妲·语风,他和哥哥从小就认识的邻家女孩。他们一起长大在一个叫苏拉玛的南方小镇。那时候世界狭窄,只有他们三个人,他和玛法里恩一起偷偷喜欢着泰兰妲,在高中的时候一起带着还是个初中生的泰兰妲逃学去看电影,后来兄弟俩还一起考上了哥伦比亚大学。
拉黑玛法里恩是在他追到了泰兰妲之后。
其实这本来不是什么致命的打击。伊利丹喜欢她,但他也看得出来泰兰妲喜欢的是兄长,这是她的选择。但当他发现他们早就已经互相表白,只是像害怕伤害到自己一样一直瞒着他开展“地下恋情”,他曾经璀璨、不可一世的自尊心崩塌了。
于是他和玛法里恩在大二的时候断了联系,一直到现在。还好哥伦比亚大学幅员辽阔,他们彼此几乎不曾遇见。
“你还在为我和玛尔瞒着你生气吗?”泰兰妲叹了口气。
“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泰兰妲。”他专注地望着远方的摩天大楼。群鸟从天际线飞过。
“我希望你不要生他的气。”她敏锐而冷静,“虽然也许这话我说不合适,但……我们既然都在纽约,总归是要见面的。”
他的眼皮跳动了一下,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也来纽约了?”
“我这两年一直在纽约大学读新闻学,就在布鲁克林,你忘了吗?”泰兰妲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有些失真,但他还是能想象出她无奈地笑出来的样子。
他含混不清地回应着。
他怎么可能忘记呢。
“我很久没见过你了。”
“我和玛尔也想见见你,伊利丹。我觉得我们三个人不能永远这样僵持下去……”
“帮我转告玛法里恩,房子随他怎么办,以及别再来管我。”
“你们是兄弟,你——”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等合适的时候我们再联系。”伊利丹快速打断了她的话,然后闭上了嘴屏住呼吸。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泰兰妲的叹气声幽幽飘来:“以后再说吧。再见,伊利丹。”她挂断了电话。
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忙音,把手机从耳边放下。原地伫立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想要回公寓。
玛翼夫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飘舞的床单衣服中间,把伊利丹吓了个半死。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怪叫了一声。
玛翼夫其实刚来没几秒钟。她望着青年在日光下年轻清爽的脸,愣了愣:“就刚才。你有个快递,快递员非要你当面签名。晒完了就滚回去,我还要去报社。”
“你去报社干嘛?”伊利丹一边提着篮子往回走一边诧异地问,“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加班。有个实习生周一要派到我手底下,他们刚刚才告诉我去接收实习函。”她一脚踹开墙角的空易拉罐,心中十分不快。
同事告诉她,是一个纽约大学新闻学的本科生要来。
行吧,不管哪个学校的,不拖她的后腿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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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不行不行不行。
真的不行,根本不行,完全不行。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玛翼夫发觉这个实习生简直就是上帝派来惩罚她的。
实习生的名字叫泰兰妲·语风,纽约大学新闻学本科生,二年级在读。与她漂亮到富有攻击性的脸蛋和一头过于引人瞩目的蓝绿色大波浪长发带给人的“嘻哈女孩”印象不同,她是一个沉稳、干练,富有天赋,能力出众的年轻人。办事效率高到让人不敢相信她只是个实习生的地步。
照理来说玛翼夫以往是很看好这种年轻人的,但她的问题太显著了——她不仅有主见,还很固执。
跟玛翼夫一样的有主见,跟玛翼夫不相上下的固执。
“玛翼夫女士,我不觉得这篇文章够得上我们的水准。”“玛翼夫女士,您坚持要用他的文章吗?再拖下去我们很有可能开天窗。”泰兰妲坚持着质疑玛翼夫的立场,这让她头疼不已,甚至想要打印一条“每天一句话,医生找上她”的抗议标语贴在办公室门上。
这一天,泰兰妲说出了真正能让玛翼夫暴跳如雷的话:“玛翼夫女士,恕我直言,我觉得这期的专栏的倾向性太明显了。”
“……抱歉,你能再说一遍吗?”玛翼夫原本正在资料柜前翻找东西,这句话像一颗原子弹般投放到了她的耳朵里,瞬间将她的冷静炸了个一干二净,“你是在质疑什么?”
“这几篇文章的语调都是极端共和党式的,您看这一篇,里面已经出现了对民主党具体成员的人身攻击了,”泰兰妲把初稿的传真拿给她,“我认为这种文章出现后会引起对我们的极大非议。”
“非议?”玛翼夫夸张地哼了一声,一把从她手上抢过稿子,“你的意思是我们太保守主义了吗?我需要提醒你这就是我们的风格吗?”
“我以为我们只是在政策评论上持谨慎的态度,但总体上应该保持中立。”
“听上去《纽约时报》会很欢迎你。”玛翼夫把另一只手里的样刊甩到一边的沙发上。看她手上那不小的力道,泰兰妲抿了抿嘴,等主编在座位上坐好了之后向前试探着挪了一步:“但之前我们的风格并不是这样的,在立场之外我们更应该追求真相而不是引导受众进入保守的固化思——”
玛翼夫将双手插进头发里歇斯底里地解释:“我们的受众是政客和金融精英,你觉得他们是保守党派还是自由党派?!你知道我们区别于其他报纸的特色在哪里吗?!就是我们的严谨、谨慎乃至——‘保守’!当其他媒体人都举着无政府主义的大旗到处挑衅质疑的时候,我们还能保持脑袋冷静把那些真正有助于秩序运行的观点送到大家面前。小姑娘,世界不是靠喊几声‘政府不对’就能人人都有饭吃的,你看看推特上多少人在跟那个疯狂的总统进行毫无用处的对骂就知道他们多需要我们了。”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泰兰妲有些疲惫地辩解,顺便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快要下班了,“我的意思是,这次的文章有点太极端了,像是借着我们的平台跟《纽约时报》上周末的专栏对骂。这有损我们的声誉。”
玛翼夫支着下巴看着她:“……那你想要怎么办?把这篇拿掉吗?”后天是周日,这篇专栏必须出来。
“我觉得拿掉没问题,原本这篇的篇幅就有点过长了,排版上也有点问题。”泰兰妲耸耸肩。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摆钟当当响了六下,已经到了作为实习生的泰兰妲该下班的时间了。她张了张嘴望向玛翼夫,后者头疼地对她挥了挥手:“算了,你走吧,我来看到底该怎么办。”
“好的,玛翼夫主编,下周见!”她小心地退出了玛翼夫的办公室。
坐在玛翼夫一旁的副编寇达娜·魔歌刚刚一直没发表观点,等泰兰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慢悠悠站起来走向了茶水间的咖啡机:“所以你要怎么办呢,玛翼夫?”
主编女士翻了个白眼,仰靠在椅背上:“能怎么办?拿掉吧,那篇用词实在是有点不堪。这种人以后不合作也罢。”
“你怎么会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呢?原稿可是这周三就发给你了。”寇达娜端了两杯咖啡回来,“这不是你的风格。”
“那么负责一次审核的你又做了什么呢我的副手?”玛翼夫啧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杯子。
“我没注意到。”寇达娜坦荡地承认了,语气直白到玛翼夫怀疑她是不是不想干了。
虽然她必须承认,自己也没注意到。最近几个星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得太安逸了,她所有的神经都放松了下去……
“而且你也明白她说的是对的,没错吧玛翼夫?不然你怎么会改变主意。”
“……我已经很努力不让自己的立场影响工作了。”
她叹了口气端着咖啡走到了床边,正想深吸一口馥郁的咖啡香气放松自己疲惫的神经,眼神向下瞟了一眼,差点失手把杯子打了。
寇达娜听到咖啡泼到地板上的声音,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顺着声源望过去却看见玛翼夫手忙脚乱地从咖啡上踩过去,把整个上半身都贴到了玻璃幕墙上。
“又发生什么了!”
“嘘!”玛翼夫已经没工夫管自己是不是失态了,她清清楚楚看见五层楼下,在报社的门口,一对年轻男女正亲密地抱在一起,然后挽着手高高兴兴地朝车站方向走去。那个女孩儿一头璀璨的水碧色波浪长发,这发色明显就是泰兰妲·语风,而她旁边的那个男的刚巧朝她这个方向回了个头。
那张脸、
不是、
伊利丹·怒风吗!?????
玛翼夫不顾自己的粉底,把脸忘玻璃上贴得更紧了些,然而那个人没有再回头,她只能目送着两人走到地铁站里。
泰兰妲和,和,和伊利丹???
这两个她一直觉得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的同时出现让她陷入了莫大的混乱,但是仔细回想一下,有一会泰兰妲把手机放在自己的桌上,亮着的屏保是她和另一个躲在她身后只露了上半张脸的男人的亲密自拍,那个人……
看着好像还真的就是伊利丹啊?
他不是说他没有女朋友吗!?
不,有没有其实无所谓,对他的私人生活她本来也不感兴趣,但这是建立在他们原本没有除了房东和房客之外的其他关系上面的。可现在事情已经不一样了,这这这、他他他是要逼着自己去给他做道德批判吗!?
寇达娜看玛翼夫僵在窗口一动不动,有点担心地走过去摇了摇她的肩膀。玛翼夫怔怔地转过头,死黑死黑的面相把她吓了一跳:“怎么了,你是没午睡吗?怎么脸色差成这样?”
“我没事……”玛翼夫鼓着腮帮呼了一口气,脚步沉重地挪向办公桌。
难道是现在年轻人都是这种样子的吗?不对,好像她上大学的时候性开放就已经蔚然成风了,这不该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她是一个自信自由能正视自己的需求和欲望倾向的理智成年人了但他妈为什么是伊利丹而且为什么是泰兰妲!
寇达娜看着她在办公桌前坐下,怀疑地问:“你要不然早点回家吧?”
“不!”她揉了一把刘海,把银发撇到耳后,“我才不要回去看见——我——我今天加班。周一的会议材料我来做完。”
“那要把小姑娘叫回来吗?不是还有份带回去的材料在泰兰妲手上吗。”
“不我一个人就够了。哦对了,你也留下吧寇达娜,还有些东西……”
“我要下班了!”年轻的正式副编飞快地收拾起包逃离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走在路上的泰兰妲挽着男朋友的胳膊,一边吸着速食果冻,忽然抬起头望了他一眼:“玛尔,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刮胡子了?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伊利丹呢。”
她的男朋友,伊利丹·怒风的双胞胎哥哥,玛法里恩·怒风低头对她微笑:“啊,因为我们课程实验的那只小山羊特别爱啃它能够到的一切草状物件,我怕它吃我的胡子之后影响实验数据就给剃了。那你又是怎么认出我的,亲爱的?”
“你和伊利丹不是完全不一样吗。”她把果冻吸光丢进垃圾桶,没忍心告诉自己可爱的男朋友,是因为他原本的胡子区域的皮肤看起来比脸颊的其他部分都白了一个色号。
没关系,这也很棒,她爱死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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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种错乱感的影响下,玛翼夫·影歌像是逃避似的盲目加班了一个晚上的班,直到第二天凌晨六点的朝阳升起时才踏上回家的第一班地铁,以此逃避面对伊利丹——她能怎么面对?在突然发现自己的室友兼炮——不对,只有一次不能算……反正就是不太一般的这样的一个存在,竟然还有女朋友之后。说真的她没有多保守,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她也可以当做是身心健康的成年人的一时兴起,她没有错,就算有错也是伊利丹的。但……
她的疑问在顶着一双黑眼圈打开家门的瞬间被另一种强烈的震撼取代了。
伊利丹的房门大敞着,他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趴在门口,房间里还闪着诡异的莹莹绿光。
凶杀案!
玛翼夫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F**k!伊利丹!伊利丹·怒风!”她吓得甩了包就冲过去,把后者从地板上一把揪起来,“你他妈死了吗!没死就睁眼!伊利丹!醒醒!”
让她感到更加恐怖的是房客真的面色蜡黄,一动不动,只有一点点微弱的呼吸。她疯狂摇晃着他的领子。
剧烈的晃动之下,伊利丹终于发出了损坏的尖叫鸡一般沙哑的呻吟,挣扎了半天才睁开眼睛,看着玛翼夫的眼睛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阿克蒙德收报告了吗?”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谁?”玛翼夫愣了一下。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伊利丹完成了大脑启动,回复意识明晰的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了起来蹦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跑还一边嚷:“该死的!几点了!?”
放在往常玛翼夫一定不会回答这么没礼貌的问题的,但通宵加班让她脑子不大清楚:“六、六点半了,早上。”
“去他玛法里恩的剃须刀我就知道我还是撑不住,该死,还好有直播记录……”伊利丹的身影被绿光映在墙上像是巨型狼人,“让我看看,三点钟的数据是……四点钟……这个是‘8’吗?”
他咆哮着在房间的四角开始刨起自己的手机,趁这个功夫,玛翼夫悄悄溜进来望了一眼绿光的来源。
是他的电脑屏幕。
“所以玛法里恩又是谁?”玛翼夫打量着屏幕上的Skype视频窗口,发现对面好像是个摆着很多计算机的实验室,其中的一个计算机正在散发绿光,上面还有奇怪的频谱在跳动。
“我哥。”伊利丹好不容易找到手机,已经没工夫跟她就提起这个名字的事情发脾气了(虽然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立刻拨通了电话,“凯尔萨斯你妈的在实验室吗?!告诉我你守在那里!”
“家母不在。”凯尔萨斯·逐日者在电话那头当然也没什么好脾气,声音冲出话筒,连在房间另一端的玛翼夫都能听到。
她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环视了一下他的房间,在床头柜上看到了还挂着咖啡渣的白瓷杯和嗅盐。在他的床上还摊着几页纸,像是报告之类的东西。
伊利丹确认了什么数字,挂了电话朝那些纸扑来奋笔疾书。
“那到底是什么啊,你信了山达基教吗?”
“什么山达基教,是我们的课程实验作业,计算机模拟广延大气簇射Сerenkov光的——”伊利丹的眼睛跟着笔头动作来回游动,“说了你也不懂。它不难但是——我们的授课老师阿克蒙德要我们提前交报告,在跟我们搁置了足足一个月之后忽然提出的要求,然后我们从前天晚上开始赶实验进度。现在你能出去了吗!”
“你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弄到现在吗?”玛翼夫顺手抄起他的杯子,对着咖啡渍蹙眉。
“不然呢!?”伊利丹朝她愤怒地挥舞拳头,把手上的纸怼到她脸上,“看见了吗?从前天24点开始每隔一个小时记录一次变化情况。”
哈……?
玛翼夫盯着纸上明明白白的昨天下午每个小时的记录,脑子一下没转过弯儿:“你不是和女朋友去约会了?”
“谁他妈有时间交女朋友。”伊利丹烦躁地重新扑到电脑前开始做报告。他、阿卡玛、凯尔萨斯、泰朗戈尔四个人已经轮流值守了两个循环,要不是昨天晚上他们真的撑不下去了才不会想出这种“在家对着在线视频盯梢”的下下策。果不其然泰朗戈尔和阿卡玛都已经睡死了,只有凯尔萨斯刚好在凌晨3点到5点之间强撑着看了会儿实验计算机屏幕。真是弦理论保佑。
玛翼夫怔怔地瞅着他咬牙切齿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动,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对啊,也……也不一定是伊利丹啊?
只有一眼,她说不定是看错了呢,怎么可能有那么巧的事。曼哈顿人口几百万,怎么也轮不着他们认识吧?几率太低了太低了……
庆幸的感觉升腾起来两秒,又被一种气愤压了过去:那她是为什么要熬夜通宵加班!??
她狠狠地踹了伊利丹的屁股一脚,在后者狂暴的怒吼中悠然走出他的房间,转身去补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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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校园一角,与宁静的校园氛围不相符的嘈杂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要是阿克蒙德再这样——”从实验室走出来,凯尔萨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断气了。
“就怎样?”伊利丹冷哼了一声。当然装cool在这个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他们,还有先一步去了餐厅的阿卡玛和泰朗戈尔,在经过了连续五天不眠不休的奋战之后,都已经枯槁如柴了。他和凯尔萨斯还有收尾工作,要不是隔壁的大二学妹过来帮了忙,他们完全没办法脱身。
伊利丹当然是不会承认的。身为橄榄球队的四分卫,他怎么说体质也比这群人强。
但他真的饿得不行了,他们一伙儿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东西。
凯尔萨斯尽可能克制着白眼的幅度,打开了玛莎拉蒂的主驾驶门:“不怎么样,顶多会给萨格拉斯院长写投诉信说他品行不端,然后署上你的名字吧。”
“你说基尔加丹品行不端都比说他那个直肠子要可信。”伊利丹的嘴角向下扯了扯,坐进副驾驶位,“我说你也没比我矮多少怎么能忍得了蜷缩在跑车里?”
“怒风学长,如果你还想去吃饭就管管自己的舌头,不要对我的‘欧尔’评头论足。”凯尔萨斯已经无力吵架了,他现在只想先吃点东西,然后开车回自己在上东区的别墅,让洛摩斯定个太阳之井温泉中心的精油推拿……
拉风的玛莎拉蒂在校园里飞驰而过。伊利丹自然不会对这辆车做毫无意义的评价,他现在也只想早点吃到东西,毕竟下午五点还有球队训练。
看到“葛塔格热血沸腾快餐店哥大分店”的狂野招牌的瞬间,不得不说他们都感到由衷的感动。凯尔萨斯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去买汉堡(放在往日他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吃这种“垃圾食品”),而伊利丹则百无聊赖地从车里走出来舒展一下过长的四肢。
他一个懒腰还没伸完就差点闪了腰。
因为一个不经意的斜视,他看到离自己五米远有一个女孩。
嘿,坐在路边花坛上那个女孩,那个皮肤白得发亮、蓝绿色大波浪的长发如阿芙洛狄特的海草一般的女孩,那个美好的五官已经照亮了伊利丹的前半生的女孩,那个手里拿着高跟鞋的女孩——
泰兰妲·语风!
……等等,高跟鞋是怎么回事?
伊利丹当然没工夫管那是怎么回事,她手里拿着电锯都没问题。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在她注意到自己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泰兰妲在这时抬起了头,刚好和他的视线撞上。
他一瞬间哑了。
“M……伊利丹……?”女孩显然认出了他,“是、是你吗,伊利丹?!”
“你为什么会在哥大?”他一开口就知道自己搞砸了。
泰兰妲也显然愣了一下。
她今天是来找玛法里恩的。难得她不用实习而他没课,就在大学旁的剧院一起看了场电影,他执意要送她回学校宿舍,但她通过猜拳获得了“送男朋友回宿舍”的权利,并且成功地在返回的路上因为一个窨井盖的孔眼失去了自己左脚高跟鞋的鞋跟。
还没来得及跟玛尔发消息,就撞上了伊利丹。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好久不见啊?”
两人面面相觑。
伊利丹看着她的妆容,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把忽然阴沉下去的脸扭向一边:“嗯。你的鞋是不是出问题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她仓皇笑了笑。
说真的,她和玛尔虽然想见他,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你要回纽约大学的吧?我送你。”伊利丹在她还纠结着的时候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一把拉起来。
“等等!伊利丹!不用了真的,”泰兰妲吓了一跳,“我没问题,你刚才是不是和别人一起的——”
伊利丹已经把她手里的鞋抓走了,不由分说地把她给推进玛莎拉蒂的副驾驶座。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叹了口气。
就在伊利丹拉开主驾驶位的门的瞬间,凯尔萨斯也推开快餐店的门。目睹了学长的行动,他先是困惑了一下,接着在看到副驾上的女孩的时候明白了情况,顾不上手里的红茶会不会泼出来就朝他们跑去:“伊利丹!你要把我的欧尔怎么样?!”
“借一下,反正明天都有基尔加丹的课。”伊利丹似乎丝毫不想理会他的阻拦。
凯尔萨斯被他这种无赖的嘴脸彻底镇住了。他现在处于完完全全的劣势,双手都捧着食物,根本没法阻拦伊利丹的劫车计划。正在他斟酌着辱骂伊利丹的措辞的时候,后者以为他默许了,把他落在车上的手机往他怀里一丢,便钻进车里,麻利地发动了车、踩下油门。
凯尔萨斯惊愕地站在原地。
是的,该死,跑车一点好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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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丹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悻悻地将巷口的一个空易拉罐踹开,慢悠悠晃进公寓楼。玛翼夫的卧室门已经关起来了,看上去是难得早睡。他面对空荡荡的客厅长吐一口气,简单地淋了浴就躺倒在了沙发上。
打开手机界面,除了实验室群里有消息,别的联系人都安安静静。
他把手机往旁边随手一丢,望向天花板。
糟糕的一天。
现在想想,见到泰兰妲也不是什么好事。坐上了车,他们先是沉默了很久。在经过了两个红绿灯之后,泰兰妲终于说出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不出他所料,还是关于“玛法里恩想见你”,好像玛法里恩不知道得了什么毛病非要见到他似的。
他不断想用其他的话题——比如什么文学沙龙之类的——搪塞过去,但泰兰妲仿佛完全不想跟他提玛法里恩之外的任何事情。当快要开到布鲁克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我不想提到他。”
“因为你还在生我们的气,对吧?”泰兰妲一反常态,声音里也冒出了一点火星。红灯结束的倒计时缓慢地流逝,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突然苦笑了起来:“开车吧,绿灯了。”
他再次发动引擎。
“……我知道你在气什么,我先是喜欢上了玛法里恩,我和他在一起了,然后还瞒着你让你感觉被排挤被——被怜悯了。我这么说对吗?”泰兰妲的头发被风吹起,她看着窗外,“但你不愿对我发火,所以就把愤怒一股脑倒在了玛尔身上。我也有责任。”
为什么他遇到的女人都这么能讲?伊利丹板着脸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想着。
“你想让他——或者说我和他,怎么办?”
“如果我说让你们分手,你会跟他分开吗?”
“不会。”她果断而平静地回答。
伊利丹喷出一个鼻息:“我也不会去见他的。为什么不说说你的事呢?都快要到你的学校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很坚决:“这不一样。你在说的是选择,我在说的是事实。有些事情是不会改变也不能磨灭的,比如我爱他,比如你们是亲兄弟。总得有人打破僵局的,伊利丹,我们不能也不该永远决裂。”
伊利丹的视线从马路上飞驰的车辆移到了她脸上。
她回了学校,他转头在路边的墨西哥卷饼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推掉了下午的训练,然后慢悠悠开车回了曼哈顿把车还给了凯尔萨斯。他漫无目的地在中央公园晃悠了一圈,在夜晚降临后某个小乐队拉扯着嗓子开唱的时候不得已离开了那里,坐着地铁回到了格林威治。
他烦躁地把头发揉乱,耳朵被滴答乱响的时钟和白天泰兰妲说的话塞满。挣扎了半天,他摸到沙发上的遥控器,不耐烦地打开了电视。
他不能再想下去了。
伊利丹随手播了个台,发现是电影,于是姑且放松了下肩膀,靠在沙发上企图驱散自己的苦闷。然而不凑巧的是,看了两秒他就意识到这是个恐怖片。
他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标着詹姆斯·温的《潜伏》III。
妈的太倒霉了……!他的手指僵了一下,试图关掉电视,但就在此时白天的种种又跳了出来,让他愤慨万千愤愤不平愤而发奋:他倒就要和这破电影死磕到底了!
伊利丹果断地把放在地毯上的两只脚缩了起来,用一旁的小毯子裹住了自己的腿,开始紧盯着屏幕。
能耐得住性子沉得下心是伊利丹·怒风与他粗犷外表不同的一个难得优点,正因如此他虽然处事张扬跋扈但反而能研究好天文物理。但也拜这一点所赐,他没用五分钟就彻底沉浸在剧情中了。电影里捉鬼的老太太在灵魂世界被一个突然蹿出的女鬼摁住了脖子,他的肌肉开始绷紧,肾上腺素逐渐累积……
“你半夜不睡在搞什么?”
玛翼夫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伊利丹猛地一挣,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他迅速地回过头,看见她披着睡袍,睡眼惺忪地从卧室里走出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定了定神,把刚刚一脚蹬掉的毯子从地上拾了起来盖回腿上:“……没什么。睡不着,看看电影。”
“嗯哼?”玛翼夫去给自己热了一杯牛奶,捧着杯子走回了客厅,“恐怖片?啊,是《潜伏》吗?”她顿时不困了。
伊利丹咬着自己的腮帮子:“屏幕右上角有电影名,你不用问我。”
电视机里,奎因正在房里睡着。镜头跳到客厅中,老父亲和捉鬼二人组正静静等候。忽然,奎因的公寓又停电了。
在电视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玛翼夫敏锐地捕捉到了伊利丹僵硬起来的颈部韧带。结合一下室友面色如土的状态,她有了一个不亚于哥伦布登上美洲的重要发现——
“你在害怕吗?”她一时有点控制不住语调里的惊讶和笑声,“嚯天呐,你在、你、你是害怕恐怖电影吗?”
伊利丹盯着屏幕上捉鬼小分队打起的手电筒,以及反复切换的他们的夜视装备中的景象,声音有点虚:“这是詹姆斯·温的电影,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啊这是第三部吧!我只看过第一部和第二部,哦不得不说出现在乔什背后的那个红魔鬼真是影史经典。”玛翼夫承认自己看第一部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发毛,虽然道具拙劣但第一部的道尔顿小朋友画出的恶魔真的让她后怕了很久。不过现在,伊利丹的表情显然比电影精彩得多。
“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观影体验,在电影院你是要被轰出去的。”伊利丹不想回忆第一部。他看第一部的时候还是高中生,那时他和玛法里恩还有隔壁寝室的萨维斯从网上租了那部电影,然后三个一米八以上的大男孩儿在大白天抱成了一团缩在寝室的地板上绝望地嚎叫了一个多小时。
玛翼夫只记得第三部的预告片里反反复复出现的敲击墙壁的声音,还有什么黑色的淤泥脚印啊之类的东西。好吧,是有点可怕——不然叫什么恐怖片呢?当然她的趣味早就脱离了这种恐怖,《生人勿进》才是她这几年的最爱……
但她还是住了嘴,饶有兴致地撑着沙发站在伊利丹旁边。电视里,镜头在男人们的手电筒光和克斯的监视屏幕间替换,他们逐渐靠近了摄像头所在的位置,而那里是一个衣柜。
嗯。衣柜,恐怖电影基本元素。
两位观众心有灵犀地想。
父亲打开了衣柜,视角仍然是监视器。看来他们是在寻找那个叫奎因的姑娘,但显然姑娘消失了,只有摄像头被留在了衣柜里。屏幕里,黑暗的小房间中,恐慌的氛围逐渐蔓延。
按照套路,下一秒鬼怪应该要出现了。伊利丹僵硬地眨了眨眼睛。
来了。玛翼夫这么想着,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沙发布。
果然,镜头切到了捉鬼者那边,马上鬼就要——
“叭”得一声,玛翼夫的公寓忽然陷入了一片漆黑。
停电了。
对着骤然暗下去的电视屏幕,伊利丹先是愣了两秒,接着,在他感觉到腿上蓦然出现的重压的一瞬间尖叫了起来:“嗷啊啊啊嗷嗷啊啊!?!?”
“闭嘴!你个呆鹅我让你闭嘴!”玛翼夫的声音响起在他身边。他的腿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他动不了他逃不了了他——嗯?等一下?
玛翼夫?
接着窗口渗进来的路灯的微光,伊利丹看清了自己腿上到底是什么:是玛翼夫。她在断电的刹那敏捷地单手撑着沙发靠背翻了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伊利丹的腿上,同时牛奶杯还被她安稳地捧在手里。她看起来相当游刃有余,端起杯子啜饮了一口。
伊利丹听见她牙齿撞击瓷杯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了。
“你也……?”犹豫了片刻,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尽量礼貌地询问像只小猫头鹰一样蹲坐在他大腿上的女人。
玛翼夫有些不高兴,立刻伸长胳膊迅速将杯子放到了茶几上:“不,我只是很仁慈,看你怕这些虚构出来的妖魔鬼怪才留下来陪你而已。”
话音未落,一阵突兀的“咚咚咚”的声音从他们的天花板上传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下好了,他们一起狂叫起来,伊利丹再一次疯狂蹬腿,四分卫的力量不容小觑,直接把玛翼夫掀到了一边,她尖叫着胡乱挥着胳膊,指甲一下下刮擦着伊利丹的手臂。他们相互挥击推打着,不知不觉紧紧抱到了一起。
“圣母玛利亚啊耶稣基督弥赛亚,万能的神我不想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一个凶狠的单身女人家里——”伊利丹一下下抽着气。
玛翼夫快要昏过去了,但仍然不忘死死掐住伊利丹的胳膊:“我他妈单身怎么了?!啊伊露恩请救救我我不要停电我不要停电!”
“什么伊露恩!?你是异教徒吗?!”
“关你什么事!?”
又是一阵撞击声传来,他们再次一起尖叫,用力抱紧了对方。
那撞击声越来越密集,甚至连楼上也传出了叫喊的声音,玛翼夫在伊利丹不断收缩的肱二头肌与胸大肌中间夹缝求生,两个人喊到昏天黑地,涌上大脑的血液加重了窒息感,他们面色通红声嘶力竭而楼上的声音——
越来越……奇怪了?
他们俩都意识到这件事情,绝望的喊声在他们喉咙里断掉了,两个人忍住疼痛的嗓子一起望向天花板。
自天花板而来的恐怖声音愈发响亮而有规律,断断续续夹杂着“yeah”“god”“yes”之类的单词,伴随着鸿亮的喘息和响板声,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那绝对不是恐怖电影的尖叫,而是……
几下拔高的尖叫后,楼上传来男人的咆哮和女人尖细的高音,然后再次归于寂静。
玛翼夫有些尴尬地把视线收回来,正对上伊利丹同样尴尬的脸。正在他们为仍然停电看不清对方而感到庆幸时,“啪”地一声,公寓来电了。柔和明亮的落地灯将两人笼罩在绵密的暖色光下。
不知为什么伊利丹心头徒生出一种挫败感。
“我们应该再喊个几秒的,怎么感觉我们好像输了一样。”他直言不讳。
“闭嘴,笨蛋。”玛翼夫的脸忽然烧了起来,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她的手又卷进了伊利丹压在身下的睡毯里,反而被一把带了下去。
也许现在这个气氛就该是稀里糊涂用成人方式将错就错下去的。两个罪恶的成年人彼此望了望,脸庞贴近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嗡鸣横生插进了两人之间。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声源,发现是伊利丹的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出一行信息:“总之还是谢谢你今天送我过去,伊利丹。你说的那个科幻文学沙龙我会去的,下次见😊!”
发信人,泰兰妲·语风。名字后面还跟着个小月亮的emoji。
两个人的眼神顿时冷却下去。
伊利丹僵着手指把屏幕摁黑,抬起头看到玛翼夫一言不发地迅速起身,把毯子丢回了伊利丹身上就起身回了卧室。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什么心情去关心她到底是发什么疯。他要烦心的已经够多了,已经没什么精力去想别的事情了。他啧了一声,突然发现电视里的恐怖片居然还在播放,于是青着脸关掉了电视,把毯子往头上一蒙打算睡觉。
而玛翼夫则迅速的锁上了卧室的门,钻进被子关了灯。在一片黑暗中,她翻来覆去,越翻越烦躁。
真的是泰兰妲啊?他的女朋友。
她想起那天看到的公司楼下相拥而去的年轻男女,泰兰妲一闪而过的手机锁屏桌面,想起偶然经过时看见伊利丹在公共阳台打电话时柔和下去的表情。
这些都是真的啊?
怪不得今天回家没见着伊利丹,她还以为他的课程报告没过留在学校了呢。
可是说到底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凑巧一个人是她的实习生,另一个是她的房客而已,再有一个不凑巧,她和伊利丹之间发生过一次意料之外的亲密接触而已,只是这种几率太小了,小到她应该去买强力球中他个一千万美金。但是说不定那个时候伊利丹和泰兰妲还不是情侣呢,对于成年人而言这不应该是什么束缚性的事件吧,别人谈个恋爱,关她什么事。
那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
这么不甘心呢?
为什么她到这种时候了还是想起他成功修好某个电器时得意地飞扬起来的讨厌眉眼,他苦大仇深地说自己没工夫谈恋爱,他——
她知道为什么。了不起的玛翼夫·影歌女士当然知道。
她不想再想下去了,抄起旁边的一个软枕狠狠按在自己的眼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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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战开始得突如其来。
玛翼夫和伊利丹已经接近一个星期没有讲过一句话了。他们回到了最初那种同住一个屋檐下而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彼此互不打扰互不干涉,把对方当做透明人一样度过每一天。
但冷战一直影响着他们——以及周围的每一个人。
寇达娜看着上司冷若冰霜的面孔,犹豫再三后终于还是决定给自己一个痛快。她径直走到玛翼夫面前,撑着她的桌子:“你是不是受了情伤?”
“哈?”玛翼夫警觉地抬起头,“上班时间不要跟我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寇达娜。”
“你被未婚夫甩了?”
“我没有未婚夫我一直是单身好吗?!你说我被人持刀抢劫了都比这个靠谱。”
“好了刺猬女士,不要这么暴躁。但是我建议你还是说出来,不然你的情绪会让整个编辑组的工作都开展不下去的。”
工作优先法则是影歌女士的铁律。被寇达娜这么一说,她愣了一下,怏怏不乐地靠在了椅背上:“……嗯……我先声明这不是我本人遇到的事情,是我一个……朋友。”
“好的。你可以给主人公起个代号什么的。”副编宽容地摆了摆手。对如玛翼夫这样死要面子的人用“我有一个朋友”开头讲述自己的故事是很常见的事情,寇达娜只要能听到八卦就行了,其他的名字她可以自己代入。
“嗯,好吧。主角的代号是——雕鸮女士。”玛翼夫斟酌了一下。
寇达娜点点头:“听起来很毒……敏锐并且强大。”
“雕鸮是一个普通的单身女性,因为意外认识了一个年轻男子,这里姑且把他叫做瞎眼山羊。”
“……真是个独特的代号。”
“因为他是个莽撞得不行还搞不清事实的愣头青。他们后来发展成了炮友关系。”玛翼夫看着寇达娜在速度陡然飙升的剧情下差点把嘴里的饮料喷出来,赶紧补充,“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好吗?就很——很现代很美国的那种关系,就,你明白的,正常成年人的普通的有点亲密但并没那么亲密的合作契约关系。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那样一个白痴搞在一起但就是这样。”
寇达娜把嘴角的果汁抹掉,示意自己还能撑住请她继续。
“虽然他们关系没多好但也没差到哪里去吧,总之还不至于把对方杀掉。然而有一天雕鸮发现山羊其实是有女朋友的,姑且称作雪鸮。”
“你起代号的方式真的很奇怪。”
玛翼夫丢给她一个威胁的眼神,在后者闭嘴后继续说了下去:“……并且好死不死,雕鸮也认识雪鸮,两人是正常的工作伙伴关系。山羊一直没有承认自己的恋情甚至还说自己单身,雪鸮也没有透露过自己的恋人,但雕鸮曾亲眼目睹两人在一起。”她从桌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现在的问题就是,是雕鸮背丧了人间道德,还是雪鸮默许了山羊肮脏的行为?”
听完了这个远远超出自己心理预期的修罗场故事,寇达娜没有说话,眼神则偷偷往独立办公室外的大办公区瞟去。显然雕鸮就是玛翼夫了,山羊姑且不论,谁是雪鸮?这办公室里有谁竟然还有时间谈恋爱?
“寇达娜?”玛翼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了。
她赶紧转过头:“嗯,我觉得首先是那个山羊的错。这种故事里一般都是男主角龌龊下流欺骗了两位女士,我觉得你——那个代号‘雕鸮’的朋友,最好赶紧和‘雪鸮’联系一下。然后按照好莱坞的套路两人就能踏上末路狂花的帅气公路旅程并结成好朋友回来了。”
“我不认为这时应该插科打诨。山羊在东窗事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死了,现在的问题是雕鸮已经无法面对雪鸮了,心理包袱太重了。”
“认真说,玛翼夫,我觉得这没有必要。重点问题并不是这两只猫头鹰能不能相处,而是那个麻烦的偶蹄类和雪鸮的关系,他们真的在谈恋爱吗?”
“雪鸮和山羊的问题雕鸮并不想管,她只想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现在的情况让她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
寇达娜惊讶地喊道:“有什么好尴尬的!你——那个代号‘雕鸮’的朋友和瞎眼山羊只是炮友而已,你知道炮友意味着什么吗?就是只打炮,如果山羊有了女友还找别人打炮那就是他的不对,雕鸮的道德处境毫不受损,也没有什么道德警察会来逮捕她的。你看过《不求回报》吗?娜塔莉·波特曼演的那个,最开头他们怎么说的?”
“那个电影的结局是炮友主角在一起了。”玛翼夫扶住自己的太阳穴。
“我打个比方而已,你——”寇达娜刚想说什么,突然意识到了一点,“等下,雕鸮是喜欢上山羊了吗?”
玛翼夫错开与她交汇的视线,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的心虚:“我猜很不幸是的,她是喜欢上了那个男人。”
“所以是三角恋。”寇达娜简短地总结,“哇哦,这个我还真没想到。看不出来你……还能认识这么麻烦的人。”
玛翼夫烦躁地放下茶杯,抓住鼠标无意义地在页面上晃来晃去。
寇达娜拉过自己的转椅坐到玛翼夫旁边:“那么,有考虑过坦白吗?我是指雕鸮。”
“……我想没有吧,大概。她也没有多喜欢他,就是有点不甘心而已。”玛翼夫沉吟了片刻,停下了抓住鼠标的手,轻轻点住自己的下巴。
“WHY NOT!都纠结成这样了还不能证明爱意的强烈吗?!”寇达娜瞪着她。
玛翼夫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她仔细地琢磨了一下“爱意”这个词,本以为自己会感到一阵恶心,然而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那个词飘荡在她的脑海,试图找到伊利丹的身影并挂在他身上。这让她感到有些气恼,糟糕琐碎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包裹住了年轻人的面庞,让她看不清他的面貌了。
它们混合成一团毛茸茸的月亮,一颗秋天里刚掉下树梢的刺喇喇的板栗,不深不浅地戳在她的心底,慢悠悠滚过,留下酸涩的细小伤口。
“他们都太年轻了。”半晌,玛翼夫忽然长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才二十出头,我觉得我——的朋友,没必要跟他们计较。”
寇达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那就不要计较了呗。”她也朝椅背上一靠,“爱情是一场战争,要么夺来爱人,要么让他有多远滚多远。既然你——的朋友没有特别喜欢他,那就随他们年轻人爱恨情仇去吧,让雕鸮就狠狠心放弃那微渺的喜欢,别再管那对脑子可能不大好的情侣的事情了,要是再烦心大不了就把炮友的关系断了。男人嘛,下个什么交友软件一样能找到的。我们成年人跟孩子们不一样,我们都是速战速决的效率派,不是吗?”
她推了推玛翼夫的肩膀:“犹豫不决不是你的风格啊,玛翼夫。我想你的朋友应该也不至于这么优柔寡断吧?”
玛翼夫看了她一眼,手指划过自己茶杯的杯沿。她又朝办公室的玻璃门外望了望,泰兰妲正在外面的大办公区忙着捣鼓打印机。
她明白寇达娜说的没错。
她又不是什么高中毕业舞会没有得到舞会皇后头衔而气得跳脚的那种小气吧啦的姑娘。伊利丹和泰兰妲都是闯进她原本妥善规划的人生中的,不会停留很久。再过几天伊利丹的合租合同就要到期了,到时候世界树会把押金和奖励金返还,到时候他就搬出去了;而泰兰妲的实习也只有三个月,再七八周她就见不到这个女孩了。纽约那么大,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相遇了。
但说“放弃”伊利丹,未免听上去太过奇怪——这是要她放弃一种自己根本不曾切实地获得,或者更准确地说,拥有的东西。她只不过是和他同住了六个月,每天的生活都被他的那张讨厌的脸填满罢了,只不过是习惯了争吵、打闹,以及一同抗击停水停电、对付上门的保险推销员以及与其他烦人的邻居作斗争罢了。
只不过是相熟之后发生了点更加亲密的接触罢了,这本就不该被归类到“喜欢”的层面,虽然情感比习惯更容易戒除。痛经时丢来的保暖贴,早餐配送专员,扛25公斤装面粉的免费苦力,大型看家犬。这些场景,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吧?
但是这些场景配上伊利丹的那张脸似乎就有些微妙的不同了。丢完保暖贴之后每隔一小时都鬼鬼祟祟过来看一眼还嚷着“怕你暴毙”,连续一周被嘲笑连煎蛋都不会之后做出完美的煎蛋时鼻子都快翘上天了,气都不喘地扛着面粉上楼时胳膊肌肉全部隆起像是电影里的超人,深夜推开门时大爷似的歪在沙发上最后还是骂骂咧咧站起来给她拿浴袍。
那种持之以恒的臭脸真是让她怎么想怎么……讨厌。
伊利丹他……
他……
玛翼夫抿了抿嘴,眼神瞟到桌上的日历。
一连串的空格。
原本她是有每天在日历上做记号、画叉的习惯的,她的日历总是写满了日程再加上标签,一年下来日历跟优等生的字典一样。然而在认识伊利丹之后,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她实在是焦头烂额,以至于丢弃了很多严谨的生活习惯。日历之外还有晚上九点后绝不吃东西、洗衣机的混洗禁令等等。
包括今天跟寇达娜的谈话,放在以前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么一想,玛翼夫浑身抖了一下。
她必须戒除“伊利丹”这个习惯了。她可以做到的。
而泰兰妲……她不会起到任何影响。这么想着,玛翼夫看着对同事报以微笑的泰兰妲,忽然轻松了许多。
看着玛翼夫下了决心的样子,寇达娜悄悄把椅子滑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总算让主编周围缭绕的低压气旋消散了,她松了口气。不过没多久她又重新担忧地看向窗外。
昨天的天气预报说有另一股低压气旋今天会经过纽约,看着外面逐渐积累的乌云,寇达娜庆幸自己带了伞。
果不其然,到快下班的时候,办公楼外已经飘起了雨丝,没过几分钟就转成了豆大的雨滴。
玛翼夫和泰兰妲被挤上了同一班电梯。
“外面的雨有点大啊。”泰兰妲站在角落,对旁边的主管小心地笑了笑,“您带伞了吗?”
“没有。你呢?”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放下了心理压力的玛翼夫现在情绪好了起来。她难得微笑着回答泰兰妲。
“我也没有。”泰兰妲回答,心中称得上“受宠若惊”了。
“说不定大厅里还剩几把公用伞呢,等下一起去看看吧。”这么一看这个小姑娘还是有可爱之处的。玛翼夫扬了扬眉毛。
到达一楼,电梯门开了,她们一起走了出去。就在玛翼夫觉得能和她好好相处,于是想带着她往公共伞架方向走的时候,泰兰妲抬起头看了看门口,忽然惊叫起来:“啊!玛翼夫女士,不用了,我的,我的朋友来接我了。”
那声音中饱含的喜悦让玛翼夫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也看向了门口。
她的瞳孔骤然缩紧。
“我先走了,玛翼夫女士。我明后天都不来,那么星期五见!”
泰兰妲说完就从她身边快速地跑过去,飞扬起来的发梢轻轻扫过她的面颊,像是阿拉斯加深冬的雪,轻描淡写地在她的心脏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她飞奔向那个来接她的男人。
那张将近六个月以来几乎每天玛翼夫都要面对的脸,随时随地都紧绷着的脸,此时竟然呈现出了无比的柔和与愉快。
玛翼夫清楚地看到他接住了泰兰妲。
他低下头。伞沿垂下,刚好遮住年轻的恋人拥吻的脸。
那颗雪粒融化在细密的伤口里,山洪爆发。
“玛翼夫!?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寇达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玛翼夫骤然一惊,猛地吸了一口气,从窒息中脱离出来。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出了公司的大门,密集的雨水将她浑身都打湿了。
泰兰妲他们已经不见了。
寇达娜躲避着街边疾驰的自行车溅起的水花:“你居然会没带伞?那我们一起去地铁站吧。”
玛翼夫摆摆手走开了几步。“我可以自己去,没事。”她十分冷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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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倒霉透了。
伊利丹在进家门前拧干了T恤上的雨水,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女房东“你又带回来一身泥巴”的怒吼。
今天他们的橄榄球队“燃烧军团”和来自芝加哥的另一支大学队伍“圣光联军”开展了一场小型的对抗赛,比赛从下午五点开始,还没到六点就下雨了。裁判没有叫停比赛,两支队伍在雨中混战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最后中雨转入暴雨,他们才不得不将比赛后延。
像是报复他之前“抢车”似的,兼职球队经纪人的凯尔萨斯给所有人都配了伞,唯独丢给伊利丹一件塑料袋质地的小雨披。雨披完全盖不住伊利丹那一米九左右的大个头,导致他一路栉风沐雨冲向地铁站后发现浑身都湿透了。
推开门,眼前是一片漆黑。
玛翼夫没下班?
他朝门里喊了一声:“玛翼夫,你回来了吗?”
没有回答。
看来是今天加班了吧?他松了口气,走进门脱掉积满水的球鞋,一边开灯一边想着如何收拾自己的一身雨水才不会让女房东在回来后大喊大叫。
按下开关,客厅的灯一下亮起,他赫然发现玛翼夫正蜷缩着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吓得差点跌倒。
听到动静,玛翼夫缓慢地朝门口转过头,看到伊利丹的瞬间又很快把脸转回去。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伊利丹有些不自在。他把湿透的T恤脱掉,走向浴室的过程中也不忘朝厨房看看有没有开过伙的迹象。
没有。要么是玛翼夫在外面吃过了,要么是她也还没吃晚饭。而他已经快要饿死了。他很自然地朝女房东喊话:“喂,你吃过了吗?要是没有的话你先看下茶几上那个册子,我们等会儿点个披萨什么的。昨天你就忘了买马铃薯和鸡肉……”
“谢谢,不用。”
玛翼夫突兀的回答让伊利丹停下了脚步,定神看着她。这句话似乎是指她已经吃过了,但又像是一种自信的绝食通稿。兴许她在减肥也说不定呢?伊利丹耸了耸肩:“那我自己点了。你最好别跟我抢,我还没吃饭,快饿死了……”
“哦?是吗?”听到他这句话,她原本有些无神的眼睛忽然聚焦了,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把裹在身上的毯子丢到一边,“真是意想不到,我还以为你是去赴了一场浪漫的烛光晚餐呢。”
她露出一个清晰的刻薄的笑容。
伊利丹终于察觉到她的弦外之音,困惑的同时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
“你什么意思?”他不再朝浴室走,而是径直走向玛翼夫。
“为什么不陪你的小女友呢?让我猜猜,你把她送回她的住处就把伞留在那儿了?干什么不干脆在那里留宿呢?你少住一天我也不会减你的房租的。”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女友’?你刚才是这么说的?”他嗤笑了一声,有些难以置信地朝旁边看了一眼,又重新瞪着她,“你是不是有妄想症啊,玛翼夫·影歌?”
难道泰兰妲是他另一个只是玩玩的对象吗?
不知怎么的这个猜测让玛翼夫更愤怒了:“妄想症!?抱歉,我就算瞎了也不会有妄想症,而且——我没瞎。对于一切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的东西,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伊利丹满头雾水:“你看到什么了能扯上我?!我在学校跟你隔了几个街区你自己数数行吗,脑子有问题就去看医生。这是第二次了,我明确告诉你,别给我塞什么‘女朋友’!”
“你想否认吗伊利丹?”玛翼夫的嘲讽抑扬顿挫,“然而很遗憾,你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叫嚷着‘我是一个有恋人的人’。你的眼睛,那双太阳似的金眼睛里面全都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肤白貌美蓝绿长发招摇地飘来飘去眼中还灵光流转,摆着维纳斯的姿势和雅典娜的神色,在你眼里翩翩起舞。要是你的眼睛真的能发光我打赌她的样子现在就能跟投影仪一样投在墙上。”
“你真的疯了?”在连珠炮般的语速下伊利丹差点没听清她说了什么。他看着她挥着手臂的样子,愤怒的同时觉得非常可笑,“我看你别做报社编辑了去写科幻——不,魔幻小说吧!?”
玛翼夫尖笑了一声:“疯了?!我疯了?你还想装理智的科学家到什么时候?就非要我来揭穿你吗?还是说对你而言承认自己有女朋友就这么难?”
“我为什么要承认一个我没有的东西?!而且你这算什么意思?拷问还是审判?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有没有女朋友?”
“说对了,这就是审判!”她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我是没什么资格管你,但我同样也不想跟一个感情生活混乱、背叛恋人假装单身去约炮、对自己的房东发情、还满嘴谎话的渣男待在一间屋子里!”
“你他妈说谁是渣男谁对你发情了?”面对这样莫须有的指控,伊利丹吼了回去,“别自作多情了,你这个人老珠黄还脑子有病的老女人!”
他最后的那个词彻底触怒了玛翼夫。她把手边的靠枕拾起来砸向他,被伊利丹闪过,靠枕撞上了他身后的花瓶将玻璃器皿推到了地板上。
碎片登时撒了一地。
她头也没回地就冲回了自己的卧室甩上了门,留下伊利丹一个人面对满地狼藉。
过了很久,他打了个喷嚏,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澡。
伊利丹忿忿将手中的T恤丢到地板上,朝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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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伊利丹推开自己的房门,发现玛翼夫正坐在餐厅里。看到他来了,她冷着脸把餐具往水池里一堆就从他身边走过,还用力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伊利丹气不打一处来,硬是瞪着她手脚利索地披上西装拿上包就出了门。她的钥匙还躺在茶几上已经被女主人遗忘了,伊利丹眼尖,但还是没有提醒她。
让这个疯婆子下了班就站在门口干等着吧!
怀着这样愤怒的报复心理,他也走出了公寓,连续确认三次自己已经把门锁死了之后才赶往学校。
“伊利丹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盆栽?!”实验室里,阿卡玛震惊地站在窗边,看着自己被一泡滚水烫到直接死亡的辛香料小盆栽。
年轻气盛的实验室霸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都没看他一眼:“拜你所赐我才会在过去六个月之内遇到疯女人的迫害。”
阿卡玛回忆了一下伊利丹搬出宿舍的始末,似懂非懂:“还是因为咖喱吗?不,什么疯女人?什么迫害?”
“还能有谁啊——”萨拉兹坐在伊利丹对面,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是那位房东女士吧?我已经关注她的推特好久了,你回去能不能让她发点自拍?看到美女的自拍能治愈我和一群不解风情的男人整天呆在一起的苦闷。”
伊利丹哼了一声:“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泰朗戈尔!我去你们公寓先住个一星期。”他朝实验室角落喊。
“女房东?”阿卡玛十分惊讶,“你和她住在一起吗?”
伊利丹还没回答就被萨拉兹抢了话头:“嗯哼~他们不仅住在一起,还会一起做晚饭一起堆水果塔,还会拍对方的照片,说不定有时候还躺在一起——别急着否认伊利丹学长,你那次一脸神清气爽身上还带着浪凡女香的味道进实验室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上本垒了。”
阿卡玛大惑不解:“那不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炮友吗?”
【注:这边阿卡玛说的是Intimate friendship。】
“注意你的措辞,是男女朋友。”萨拉兹掏出小镜子查看自己的妆容。
【注:这边萨拉兹说的是love relationship。】
“你们说完了吗?”听到他们这种谈话,尤其是从阿卡玛口中听到昨天玛翼夫也提到过的词,伊利丹已经把自己的手指捏得咔哒直响了,“想污蔑我到什么时候?!”
“你难道没在跟她谈恋爱吗?”萨拉兹好像还真的没发现他已经快气炸了。说实话她倒有几分喜欢上那位房东姐姐,看她推特观点深刻又语气毒辣老练,真是带刺玫瑰,她的偶像。
伊利丹居然不和她谈恋爱,这男人太会浪费了!
他忍住恶寒咆哮起来:“我!没!有!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我在泡妞?我是有喜欢的人不假,可跟玛翼——跟我房东有什么关系?!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着的初恋是从我8岁开始到现在,比遇见她早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真的假的!我倒是觉得你自从搬出学生宿舍之后的样子才像是有了喜欢的人呢。”萨拉兹阴阳怪气地挤兑他,“自从遇到了你的女房东之后你的推特里有多少条是关于她的?不下90条吧?平均每两天一条,剩下的全是转发其他科学类账号的消息。光是靠你的那些抱怨我都能画出你们那个温馨爱巢的平面图了学长!”
“闭嘴公交车!别仗着你好像经验丰富就能对我指手画脚。”伊利丹一时无法反驳,口不择言地骂了回去。
他的措辞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萨拉兹头上隐约浮现出青筋,在浓厚的妆容之下男士们看不太清,但她的笑容消失了一秒钟。这意味着暴风雨即将到来。
“公交车?”萨拉兹笑开了,像是要匹配这个“头衔”一样妩媚地倚靠在试验台边。
阿卡玛瞟了一眼离她不远的一把大型美工刀,冷汗顺着脖子滑了下来。
“好啊,你可以这么叫我,没什么问题,反正我的确是每半个月换一次男朋友。”她点了点头,表情开始越来越严肃,“大家都是玩一玩消磨消磨时间而已。所以我是不能对你指手画脚,因为我还真没经历过让哪个人占我半年的时间,在惹毛了我之后还甩不掉他。你这情况让我相当佩服和——羡慕。”
“甩不掉?可笑。我只是押了租金在那里罢了,要是我真想走她还能关住我吗——”
“当局者迷也要有个限度吧!你自己想想看,如果你有你自己说得那么果决的话,你能忍她六个月吗?她又不是什么控制着整个华尔街的巨鳄大佬!你要是真的那么爱那个在场各位都不知道是不是你编出来的初恋,你为什么要跟她纠缠不清?从一开始你发得关于她的第一条推特开始我就感觉不对劲了,现在初中生谈恋爱都没你们那么幼稚好吗?”
“你们这群女人到底在气什么?”伊利丹怒极反笑,“全世界的女人都疯了还是怎么的?”
萨拉兹也回以媚笑:“呵。你不承认,我可都记得清楚得很。你在我们面前说过的关于她的事包括但不限于她的沙拉制作工艺,你‘勉强夸奖一下’的她烤的小饼干,她的套装衣橱,她洗碗的方式,她强行收拾好的你的房间,她对你的早餐技能的嘲讽,她的高跟鞋种类,以及你是怎么用她的方法洗干净了球鞋之后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你还亲自屈尊来问过我什么牌子的卫生棉条最好用,难道那是你自己用的吗?”
有吗!?
伊利丹惊出一身冷汗。自己真的问过关于什么棉条的事情吗?!
好像是有,但谁让那时候玛翼夫在经期那么暴躁,她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痛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还有力气把手边的润肤露瓶子朝自己丢过来。他没办法只能帮她把柜子里所有看起来跟“卫生巾”搭边的东西全都抱了过来——后来清点发现是三包夜用卫生巾、四卷毛巾、一整块纱布和一包已经过期了的卫生棉条,最后是他扛着她把她摔到电热毯上。喂,弥补知识盲区和防患于未然不是任何一个谨慎的科学家都该做的事情吗!?
不提还好。这么一想,玛翼夫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原本被他锁在了大脑深处的牢笼,此刻竟一下子冲破了镣铐飞遍了整个大脑,怎么赶都赶不走了。
“说得漂亮,萨拉兹,但光会说没有用。”意识到自己竟然被带跑了思路,他赶紧出声,试图打断她的洗脑。
“一直逃避也没有用,你逃不掉的!胆小鬼!”
伊利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萨拉兹被他重击桌子的声音吓着了,委屈地闭了嘴。而伊利丹只是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白光像日间的烟火噼啪爆闪着。
玛翼夫那张脸在他脑中挥之不去,刻薄的浅绯色薄唇永不安宁地开开合合,上扬,下沉,刀片溢出,伴随着难以寻觅又令人着迷的糖果,自我宣告着她是Navier-Stokes方程的一般解、累积的熵、不可证的弦理论。现在所有一切变得那么糟糕都是因为她。
她真可恨。
可他想见她。
在此时,此刻,明知见面只能让一切更糟的现在,他就是觉得自己非要去见她不可。
她居然敢污蔑自己!这种事情别人传传他的谣言也就算了,偏偏是玛翼夫来指责他,他就是不能容忍这点,非要跟她死磕到底不可!
萨拉兹和阿卡玛惊恐地看着伊利丹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把桌面上的笔记本电脑和纸笔收拾起来一股脑塞进包里就要夺门而出,还是泰朗戈尔从实验计算机后面抬起头问他:“嘿伙计!你要去哪儿?等会儿基尔加丹回来我们怎么跟他说?”
“第六大道。我要去拦截我那个该死的房东,她——”他飞快地开动脑筋寻找合适的理由,当然这不太难,“她忘带钥匙了,我得去找她。”
阿卡玛大惑不解:“可你刚刚不是还在骂她说再也不见她了吗?再说你怎么过去?我刚刚看新闻说两个小时前第六大道那一带的几个地铁口水管全爆了正在停车维修。”
伊利丹还没开口,原本今天不用过来的大二学妹瓦许就在这时走了进来,把自己的踏板车钥匙塞到了伊利丹手上,语气一反常态的张扬自得:“你认得我的车吧,学长?小美人鱼色的那个。”没人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但她就是这么出现了。
他如蒙大赦,冲出了门,跑出十几米才想起来蹦着半转过来对她大喊:“谢了!我明天把车还你!”
她对他挥了挥手,看他消失在楼道口才转身进了实验室,发现学长学姐们正看着自己。
也是,谁都知道她暗恋伊利丹,除了本尊。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朝看着她发怔的萨拉兹勉强笑了一下。
萨拉兹了然,看到她朝自己走来伸开了双臂:“来吧小可怜。”
瓦许这才有点绷不住了,快步走过去趴在唯一的学姐的肩头:“学姐,我是不是很丢人呀……”
“怎么会呢,你比他们强多了,比伊利丹那个笨蛋强多了。”她揉着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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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卡德加先生到报社来就之前安排的专访事宜跟玛翼夫主编谈了些事情。他是玛翼夫目前阶段主要负责的专栏作家之一,虽然曾经是肯尼迪政治学院国际关系的一流教授,但行为语气倒活泼得不像个五十多岁的人。这一度让玛翼夫和寇达娜相当不适应,不过在现在这种糟糕的精神状态下,玛翼夫就权当那些并不好笑的冷笑话是搞笑表演好了。
洽谈相当顺利,他们决定了让寇达娜去做之后的采访,时间地点也都定下来了,整个过程大家都还比较愉快,这让玛翼夫放松了很多。临近下班时间,外面地铁站停运的消息传来,寇达娜和玛翼夫决定送他一程到公交站台。
然而玛翼夫在走到办公楼的玻璃大门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寇达娜和卡德加不解地看着玛翼夫僵持的背影。她深吸了一口气,冷眼望着玻璃门外正对着自己的那个青年。
伊利丹·怒风。
鬼知道他怎么跑过来了,屁股底下还坐着个蓝绿色人鱼姬珠光涂漆的Vespa踏板小摩托车。那个小摩托显然是某个女孩子的专属载具,颜色则让她联想到某个姑娘,八成是来接她的吧。这么一想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泰兰妲那么大个人了还不能自己下班的吗!?他到底是有什么毛病!?
“怎么了吗,玛翼夫女士?”卡德加在后面发出疑问,她回头快速地笑了一下:“没事,走吧,卡德加先生。”她迅速推门,看都没看伊利丹一眼,直接朝车站方向拐了过去,其他两人跟在她身后。
这种态度让伊利丹大为光火,他一拳拍在喇叭按钮上,刺耳响亮的喇叭声长时间持续着,让方圆十米内的行人纷纷侧目。
“玛翼夫,那个人是不是你——”寇达娜记得玛翼夫有一条很快就被删掉的推特是抱怨自己舍友的水果沙拉塔堆叠技术的,配图里的男子脸大部分被沙拉和刘海盖去,但她有种直觉那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她追过去拉了拉她的胳膊。
玛翼夫有些歇斯底里地跺了一下脚,转过身来制止这种无意义的行为:“你来干什么?”
伊利丹这才松开了吵闹不休的蜗牛喇叭,调转车头朝她那个方向滑过去:“来找你说清楚。”
“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玛翼夫铁板一块,“事实很明了并且我也不想管。你怎么样与我无关。今天不巧我们撞上了,现在我要离开了。”
看她又要走,他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什么叫事实明了?什么事实?你污蔑我是个,”伊利丹回忆了一下她当时的措辞,“感情生活混乱的渣男?毫无证据就这么说,你未免太武断了。”
“你不承认也无所谓,我管不到这么宽,反正我们除了租赁关系之外也没有其他任何关系,你爱和谁谈恋爱都与我无关。”
卡德加在旁边惊讶地插话:“租赁关系?你们纽约人玩得这么开放吗?”
玛翼夫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知趣闭嘴了。
六月的日光在第六大道玻璃幕墙的折射下将地面烘得热气腾腾。伊利丹抹了把汗,竭尽所有的耐心:“听着玛翼夫,我过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我们就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把事实说清楚,然后赶紧回家吗?或者我们先回去然后——”
她冷笑了一声:“你不用费心,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多陪陪你的小女友呢。我不在乎你,更不在乎她。而且有一点,那个不叫家,是居所。我们只是在合约的规范下住在一个房子里而已。除此之外,我们对彼此而言,什么都不是。”她模仿着伊利丹对科教频道里的NASA特邀嘉宾的点评语气,伸出手在他们之间划了一条无形的线。
气氛突然凝固了。
寇达娜和卡德加在一旁看着陷入沉默对峙的两个人,既尴尬又想不到借口立刻离场,只能看着这两个人在大街上僵持着。
半晌,伊利丹绷着脸,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东西,朝着玛翼夫的脸怼了过去。她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伊利丹那份的自己公寓的钥匙。
黑色握把的大门钥匙和一串钢制的笔直的房间钥匙瑟缩在毛茸茸的粉色小海豚挂件肚子下,被一个魁梧的大男人提着,出现在第六大道的钢筋水泥森林中。玛翼夫在这一瞬间才突然察觉到其中的滑稽可笑。
搬进公寓的第一天她拿出这串钥匙递给他,他绷着脸,眼中带着勉强的同情,接过这串钥匙语气别扭地安慰她说,我会好好保存它的女士,到合约结束都会的。
可笑。
她一把抓过钥匙,余光撇着刚好从他们旁边飞驰而来的垃圾清运车,以棒球手掷球般的臂力将钥匙投了出去,随着一线银光闪耀着在空中画出完美的抛物线,那串钥匙正中垃圾投入口,随着赶绿灯的垃圾车一起消失在了十字路口。
玛翼夫看着垃圾清运车的尾气,感觉鼻梁被重击了一拳。她握紧拳头,用力压下即将弥漫到眼眶的酸楚,重新看向伊利丹。
伊利丹的眼睛和嘴都张大了,用头一次听说哥白尼日心说的中世纪农民的表情——玛翼夫猜如果有这种人大概就是这种表情——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了一句话:“你刚才做了什么?”
如你所愿,半年合约早就到了,我要解除合同,就算赔款也无所谓!
玛翼夫的狠话还没放出,伊利丹又吼了起来:“那是我们唯一的钥匙了!我们回不去了!”
这下轮到玛翼夫目瞪口呆了,她用刚刚伊利丹的同款表情发出了一声简短的质疑:“……啊?”
“你今早没带钥匙,蠢女人!”伊利丹濒临崩溃,捂着脸伏在踏板车的把手上,“我大发慈悲来给你送钥匙,你干了什么?你到底在想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把我的钥匙拿过来!你早上看到了我没带钥匙为什么不提醒我!”玛翼夫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责任甩了回去,一边难以置信地拉开包翻了起来,果不其然没看到一点钥匙的痕迹。
她立刻再度抬头和伊利丹对视,两人僵持了两秒,同时朝垃圾清运车行驶的方向追了过去。玛翼夫踩着红底高跟鞋哒哒往前跑,一边不忘用包砸伊利丹的肩膀,而伊利丹则坐在踏板车上用脚蹬着地一点点往前滑,还抓紧时间腾出手掐玛翼夫的胳膊,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在路人的注视下走远了。
剩下卡德加和寇达娜站在原地。
卡德加现在也和刚才那两个人一样双眼圆睁了。他缓了一会儿,转头望向一旁像是松了口气的寇达娜:“所以他们是……”
寇达娜正和其他刚刚下班的同事——比如今天推迟了一刻钟出来的泰兰妲——挥手。听到他的问题,她转过头看着他。
“他们去约会了。我们也走吧卡德加先生,今天地铁停运,公交马上就要挤不上了。”寇达娜敷衍地笑了笑,半推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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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丹与玛翼夫狼狈地站在汽车旅馆的柜台前。柜台后面的墨西哥裔老女人慢腾腾摸出一把写着房号的钥匙递给他们,他们一言不发地同时伸手去拿,在指尖相碰的瞬间同时向两边弹开。玛翼夫瞪了伊利丹一眼,看着室友大摇大摆地重新接过钥匙,转身就上了楼。
她啧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一进房间,一股奇怪的香蕉香精味就扑面而来。玛翼夫忍住呕吐感把高跟鞋蹬到角落,一瘸一拐地走向床铺坐了下去。伊利丹则径直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没过一会儿就传出了淋浴间哗啦啦的水声。她瞪了一眼那个方向,坐在床上揉着抽痛的小趾。
他们当然没有追到那辆垃圾车,一路上他们的互殴占用了太多时间,最后还迷路了,伊利丹的导航系统总是把他们定位到科尼岛上。玛翼夫给公寓管理员打了电话,修理工已经下班了,要明天上午十点才能到。还好明天是周末。
到了最后他们嚼着吉士汉堡,骂骂咧咧一起走到了某个路口,看见了这家汽车旅馆。虽然他们都没开车,但够了,他们再也不想走下去了。
玛翼夫对着已经严重抽丝的丝袜长叹一声,干脆脱掉丝袜团把了几下丢到角落,让酸痛的腿平放在床上,开始活动自己的脚指头。她一边看着自己涂了指甲油的脚指甲像十个小矮人儿一样动来动去,一边打开了收音机。
今天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她也不清楚(或者她清楚但就是不肯承认)。放在以前她是从来不会想过跟某个叛逆青年一起追垃圾车完了还下榻在墙上充满荤段子涂鸦的小旅馆的,这趟旅途就像是某种后现代的荒诞戏剧,毫无意义、逻辑瓦解。想要做到的事情一件也没做到,不仅没能像个自我标榜的成年人一样高效地戒断伊利丹,反而还撕破了脸,搞得好像她在意他在意得不得了一样。
甚至连这个该死的房间都只有一张床。
玛翼夫正暗自发誓就算要自己睡地板也不跟伊利丹再躺在一起,后者就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头发滴着水就出来了。
“还有点热水,你最好别洗头,不然水不够用。”他径直走到床边,猛地跳到床上,重量和冲击力把玛翼夫从床上震了起来。她翻了个白眼,也走进了卫生间。
这下换伊利丹开始躺在床上思考人生了。
从学校脑子一热冲到第六大道,再从第六大道一直走到这里,这一路上他能用于思考的时间比玛翼夫多得多了。在思考辩论陈词和对骂用语之外,他调动了全部脑细胞试图证伪萨拉兹今天给出的“喜欢玛翼夫”理论。
他只不过是一提到玛翼夫的事就变得情绪比较激动罢了,说到底他的挚爱和唯一肯定是泰兰妲。想想看,他喜欢执着又独立的女孩,泰兰妲就很好,特别有主见,玛翼夫那种已经是固执了;他喜欢外表美得张扬一些的,把泰兰妲作为参考系,玛翼夫那种银色的头发就张扬得有点过分;他喜欢名字带些凉爽轻盈的意象物的,玛翼夫名字里那个“歌”不算。
就连恋爱方面的愤怒——为泰兰妲生的气是她和玛法里恩隐瞒了恋爱的事实,而跟玛翼夫生的气是她居然敢误会他,整天给他捏造女朋友。
瞧啊,这么一对比事实就很明了了,他爱着的当然是……
是……
妈的,是玛翼夫啊。
他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就算他再自傲也做不到无视事实,是的,他还真的跟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一样喜欢上这个疯女人了。虽然他仍然在怀疑这种情感的真实性,因为他似乎也没有面对她有些什么浪漫电影里的“心动时刻”。
他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忽然联想到四月份在公寓的浴室发生的那件事,赶紧停止了思考。
……她未免也太能洗了吧?热水应该不剩多少了啊?
伊利丹在烦躁与困倦中辗转了半天,而玛翼夫像是打算把自己淹死在这儿一样还是没从浴室出来。
终于,他受不了了,径直闯入了卫生间。
一片热水的蒸汽里玛翼夫惊叫了一声躲到塑料浴帘后面,在看清闯入者是谁后她开始怒吼:“滚出去!”
“快点出来。”伊利丹抱着胳膊堵在门口。
“你先给我出去!”
伊利丹像是铁了心要和她作对一样,眼疾手快地抄起她散落在一旁的衣服就跑了出去。玛翼夫又惊又怒,连忙扯下一旁的浴巾草草裹住自己,也跟着冲了出去。没料想伊利丹守在门外截胡,单手一揽就把她扛了起来往床上走。
“放我下来!你这个色狼放我下来!”她在他肩膀上拳打脚踢挣扎着,原本盘起来的长发也散了一半。
伊利丹将她往床上一丢,也逼近了过去,吓得她满脸通红,赶紧拢好了身上的浴巾:“你知道强奸罪的刑期有多长吗!我建议你三思后行!”
“谁他妈要跟你发生关系了。”伊利丹本就已经困得要死,把她的衣服也推过去,“来赶紧谈,谈拢之后我要睡了。”
“谈什么?!”
“谈恋爱。”
玛翼夫盯了他一会儿:“……什么?”
现在轮到她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了。
伊利丹不易察觉地翻了个白眼:“虽然不想承认,但我是有点喜欢上你了,你那么在意我有没有女朋友应该也是被我迷倒了吧?那我们谈恋爱就是了。”
玛翼夫在浴巾的遮挡下把内裤和背心都穿好,盘着腿瞪着他:“你这渣男给我滚啊。”
“你能不能别叫我渣男了?!我到底怎么渣了?!”
“你都有女朋友了还说出这种话,你要不渣我只能说你蠢了。”玛翼夫抬高了声音。
伊利丹差点又要爆发了。但就在他刚想开口的瞬间,窗外的远方忽然开始放烟花了。明亮的烟火绽放在曼哈顿灯火流转的夜空上方,把他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他们看见了城市沉睡在星河般光芒中的朦胧轮廓,这让他们意外地忽然平静了下来。
“我向哥白尼牛顿和霍金发誓,”过了有一会儿,伊利丹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单手捂住脸,“我之前根本没有什么女朋友,也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你能这么生动地捏造出来一个‘女朋友’,虽然你的妄想还挺符合我以前的审美品位的……”他比对了一下玛翼夫的描述和泰兰妲,感到两者之间有惊人的一致。这女人看人这么准的吗?
“哦豁?是吗?”玛翼夫用鼻子哼了哼。
“但是很遗憾玛翼夫女士,跟您一样我之前的人生从来没有什么浪漫关系,只有被不断拒绝的残酷事实。”伊利丹挑衅似的挑了一下眉毛,被她一巴掌正面糊住了脸:“你说谁跟你一样呢?”
“难道不是吗?反正以前没有,我要是说谎了就永远不能从基尔加丹那里拿到毕业证。”他觉得自己发了个不能再毒的毒誓。
玛翼夫抱着肩膀看着他,没有说话。
于是他思来想去,终于勉为其难地坐起身,拉住她的手:“你不相信就算了。不过以后……”他摩挲着她细长的手指,“你允许我有吗?”他在他们之间潦草比划了一下。
玛翼夫板着脸瞪到他心里发毛。正当他打算撤回发言的时候,她轻声啧了一下:“……不要。”
他当即叛逆了:“为什么!?我——”
玛翼夫低下头往前倒下去,刚好靠上了他的锁骨,发出了一声小小的闷响。他闭上了嘴,有些不明所以地朝下看着她的头顶。
“因为你是个……混蛋。”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玛翼夫才开口,声音搅和着一些浓重又稀薄的苦闷。
“别不讲理好吗,玛翼夫‘阿姨’。”
她闭着眼睛捶了一下他的胸口:“你就是个混蛋!你强行住进了我的公寓之后带来了多少麻烦?在房间里装易燃装置,把碗柜和冰箱弄得乱七八糟,用我的洗衣机还不把衣服翻到正面,在沙发上把爆米花洒得到处都是……”
“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而且我不是强行住进来的,是你邀请我之后我们签了合同!”他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低声抗议。
“闭嘴!”玛翼夫嚷了回去,“……你这混蛋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秩序给破坏到几乎什么都不剩了,还洋洋得意好像自己是个什么英雄。”
伊利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液滴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的瞬间滴到了自己的手臂上。他一下子明白了那是什么,想顶撞的话就都噎在了喉咙里,宇宙大爆炸在他脑袋里循环发生了十次。
他的房东,那么可怕又坚硬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有那么可怕吗?”过了一会儿,他有些僵硬地搂着她仰躺下去,让她能够趴在自己身上而脸埋进松软的枕头,一方面吸收眼泪,另一方面可以挡住他的视线。他认为自己足够体贴了:“对你而言打破规则就是世界末日?”
“比世界末日还可怕。”她的声音从枕头传来,听起来很蓬松,“就像——就金融危机中被裁员而第二天还得去还贷款一样。”
伊利丹想象了一下,点了点头表示认可:“那是挺可怕的。”
玛翼夫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脑海中金光乱闪。
“我已经二十九岁了。9月份就三十岁了。我不再是那种能带个存折和小行李箱就跑到纽约上学打拼的小姑娘了,我犯过错,工读的时候放了学就到快餐店抹桌子,把摸我屁股的油腻顾客踹飞出去,那些事情都是很久以前的了。我没时间再犯错了,人生走到这个地步,下一步的风险都是成倍累加的。”她吸了吸鼻子,“计划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仔细规划着一天中的每一个事项,定期将住处和办公室打理整洁,坚持做个人财务增长统计,把所有事都做到最好,准时还房贷和其他乱七八糟的贷款跟账单,就是在谨慎地准备着迈入‘体面的中年’。然后你把这一切全给搞乱了。”
“听起来是我的错。”伊利丹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拍了拍她的肩头。
“你根本没在关心这种东西吧,小朋友。”她对这种敷衍的语气嗤之以鼻。
伊利丹把她的肩膀握得紧了一些:“当然不关心,我才不把精力浪费在根本不重要的东西上。”
“你!——”
“你不仅过程是错的,目标也是错的。大错特错。”为了防止她掐死自己,他先发制人,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胳膊,任由她在怀里扭来扭去,“三十岁怎么了,谁不要到三十岁啊老阿姨?别整天把自己套在什么中年的体面生活里面了,你又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中产阶级……别死要面子。有什么比未知更有挑战性呢?超越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非要把自己框在格子里……来吧,我们来场革命解放被大资本家异化的你。”
他越说越困,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你一个二十岁的学生,当然不会懂。”玛翼夫哼了哼,“人到了二十五岁之后就是在挣扎着迈向死亡了。”
“我怎么不懂了,我连天体物理都学得下去。而且你还有好几十年要挣扎呢,不差这一会儿。”他的下巴挨了她一下猛击,将瞌睡虫赶走了一半,“嘶——那我陪你挣扎行了吧?”
玛翼夫趴在他怀里愣住了。她抬起头看了看他朦胧的睡眼,年轻的眼角没有一丝纹路,这让她心酸地叹了口气:“得了吧你,我们还是各走各的路,省得以后吵来吵去。”
伊利丹把她的脑袋往怀里按了按,闭上了眼睛:“不要,我还就把你绑定了。爱迪生说过……不实验就得出结果的人,往往……都没有探索精神……”
他的声音模糊着吞掉了末尾的字符。
玛翼夫皱了皱眉头:“爱迪生真的说过这个吗?”
她等着他的回答,但半晌只有愈发缓慢的呼吸声传来。
他已经睡着了。
她有些好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年轻才这么容易犯困——年轻人总是睡得很好。是因为他年轻吗?
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比如他为什么忽然就说喜欢自己了?他真的喜欢她吗?她喜欢他吗?这种暴躁又亲密的关系能够被爱囊括在内吗?在一起会怎么样?不在一起又会怎样?他真的没有女朋友吗?她可以相信他吗?她会不会被欺骗,会不会得到惨痛的教训?他能够毫无顾忌地勇往直前而自己却畏首畏尾,这就是大人的样子吗?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人的?他也会变成这样的人吗?未来会怎么样?
他们可以相爱吗?
什么是爱情?
但她不想摇醒他,只是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闭上眼睛。
伊利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T恤衫,连同心跳的震动一起传递给玛翼夫。电台沙哑流淌出枪花精选大碟的旋律,又刚好进入了抒情的篇章,平缓绵长的音符飘飞起来,缓慢融入窗外不间断的烟火声中。尘埃在房间墙角的阴翳中默默行驶。
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心脏稳定而有力地跃动在他的胸膛里,听起来像是大地的脉动。年轻而饱满的灵魂即便是梦中也能让人感到他蓬勃的生命力。她无端有些忧郁,但那心跳声有魔力,让她放松了疲惫的肌肉和神经,成为漂浮在空气中一颗平静而安详的小星球。
她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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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明白了吗?
在讲完了这么长的一段故事之后,我们终于可以把视线重新转向最开始的周一清晨了。
经历千辛万苦,玛翼夫和伊利丹由同居室友,转变成了同居情侣。半年租期结束,显然伊利丹不会再搬出去了,玛翼夫也再也收不了房租了,生活就是这么充满奇遇。
在他们确定了情侣关系的一个星期后,伊利丹忽然告诉玛翼夫,自己要和哥哥以及哥哥的女朋友见一面,并且玛翼夫也得去。玛翼夫震惊于自己非要听命于小自己九岁的男友,强烈抗议之后被他一句“我也跟你一起去看你那个弟弟和他的孩子可以了吧”收买了。
有什么不好呢?反正她过去的目的是展现她和伊利丹(当然主要是她)的强大魅力,在与伊利丹他哥哥那对儿的比拼中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她最喜欢赢了。
然后伊利丹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笨蛋就把时间选在了周一的晚上,一个社会人一周中最忙最累的一天的晚上。
其实到底哪天也没什么差别,反正就算周末她可能也要加班,只不过周一和周二的会议比较多而已。然而让她感到头痛的是,周日的下午泰兰妲给她发了信息说自己周一下午的社外采访跑完之后需要早退,因为她下午有事要去哥伦比亚大学一趟。考虑到伊利丹也在哥大,而选定的那间叫达纳苏斯的餐厅又在晨间高地附近,她勉强同意了泰兰妲的告假——毕竟想要准时到餐厅的话,她也得提前下班,干脆去她的采访地带着泰兰妲一起过去就是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现在玛翼夫和泰兰妲正一起站在哥大的校园里,百无聊赖地等在学者狮旁边。
玛翼夫瞥了泰兰妲一眼。她原以为泰兰妲是来这里找谁的,但现在后者正反复看着自己的手表,像是在等人。
是等同学吗?说不定她有朋友在文学院……
等等!不对!
忽然,玛翼夫心头涌起一阵不祥的感觉。
“我来了!抱歉!久等了!”一声呼唤从旁边响起。玛翼夫和泰兰妲同时望过去,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朝她们匆匆跑来。
泰兰妲很自然地迎了上去:“没事亲爱的,我刚到不久。”
玛翼夫愣在了原地,内心经历着和之前那个雨天——不,比那场雨天还要强烈的地震。而且这次不再掺杂着一丝一毫的难过,是全然的怒火中烧:
妈的!伊利丹·怒风!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怎么居然明目张胆地走到自己和泰兰妲面前还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这是在羞辱她吗!连带着还羞辱泰兰妲?!
“混蛋!”
在玛翼夫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之前,在泰兰妲能够顺利介绍完自己的男朋友之前,在男子还没能看清泰兰妲背后的人长什么样之前,女主编本能地冲了过去,挥出一个漂亮的右勾拳。
在这样一个天气晴好的初夏下午,玛法里恩·怒风陷入了人生中最迷惑的时刻。
他被一个陌生的女人攻击了!?
“该死的伊利丹!我就知道不该相信你!你这个骗子!”她劈头盖脸打上去。
“什么?不不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认识伊利丹,玛法里恩还没解释完就被玛翼夫一个扫堂腿放倒在了地上,对她的武力一无所知的他即便想迅速反击也没能快过曾经的州青少年搏击运动冠军,他还没从地上爬起来就给玛翼夫一膝盖重新压了回去,还被反剪了双手摁住了后脑勺。
泰兰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瞠目结舌,但刚刚玛翼夫的“复仇宣言”让她忽然隐约摸到了误会的关键点,赶紧冲过去拉玛翼夫,无奈后者岿然不动,她只能大声嚷起来:“玛翼夫!停下!他不是伊利丹!他——”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声雷鸣般的大喊从远处传来。三个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见葱郁的林荫道的另一头,伊利丹·怒风蹬着萨拉兹的黑金色小女式自行车飞驰而来,而被学长强行征用了载具的萨拉兹小姐则被泰朗戈尔的重机车载着跟在后面。
这难以形容的画面里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重机车居然追不上他。
玛法里恩虽然被摁在地上大脑充血,但显然也听到了伊利丹的声音。他抬起头看清了几年没见的弟弟的表情,一瞬间不由得也难以置信地吼了出来:“你他妈的在笑什么!?”
玛翼夫松了手,跌坐在一旁。泰兰妲赶紧把他们俩一起扶了起来。
身经百战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专栏主编女士此时彻底懵了。她看了看走到自己面前的伊利丹,又看了看刚刚被自己一套擒拿技摁在地上的人,不由得怀疑起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请让我说完话女士……”玛法里恩虚弱地苦笑了一下,“我是玛法里恩,玛法里恩·怒风,我是伊利丹的双胞胎哥哥。初次见面,不知道您跟我弟弟……?”
伊利丹的一只手伸过来,勾着还没反应过来的玛翼夫的肩把她拉到了自己怀里:“这是我房东,”萨拉兹从他身后走过回收自己的小自行车时闻言哼了一声,他转头瞪了她一眼,不大情愿地继续补充下去,“也是我的,女友。咳。玛翼夫·影歌。”
“同时是《华尔街日报》的专栏主编,我的上司。”泰兰妲对两位怒风先生简单解释。
在伊利丹震惊的目光中,玛翼夫缓慢地伸出一只手想与玛法里恩来个友谊之握:“你好,我是玛翼夫。等等?”她忽然收回了手,目光在玛法里恩和伊利丹脸上晃了两圈。然后她转向伊利丹,咬牙切齿:“你有哥哥?”
“我告诉过你。”
“你没说是双胞胎!”头脑风暴在她脑海里骤然掀起,电光火石之间她就想明白了之前所有误会的来龙去脉,深感好笑的同时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三个小辈,“所以,你是伊利丹的哥哥,也是泰兰妲的男友?”
玛法里恩感到她朝自己伸着的手指比印第安吹箭还危险,忙不迭点了点头。
“然后,你,伊利丹,你发起了今天的聚会。你说的你哥哥和他的女友就是玛法里恩和泰兰妲。”她转过脸去,顺便拍掉了他还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伊利丹哼了一声。
“再接着,泰兰妲,你跟我请的假就是今天晚上的聚餐,所以我们当时对计划表才发现是同路。”玛翼夫的太阳穴开始突突跳动。
泰兰妲明白她在头疼什么,有些理亏地点了点头:“因为玛尔有两瓶自酿酒要带去餐厅,我打算帮他拿。但是没关系玛翼夫,我们等会儿可以先去达纳苏斯隔壁的多兰纳尔咖啡厅,还能再写两个小时的稿子……”
“我的意思不是加班,我——”玛翼夫哑然失笑,“我还没请到假你知道吗?你的策划书我还得给你在今天下午七点之前修完,这……这他妈都怪你伊利丹!”
“怪我干什么!?你自己说今天可以的!”
伊利丹刚从物理院的实验楼过来,额头上还挂着汗,在林荫散射的日光中闪得玛翼夫天旋地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拧上他的胳膊。后者吃痛地嚷了起来。
面对这种暴力又亲昵的举动,玛法里恩和泰兰妲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嗯……我们要不然现在就出发吧?”泰兰妲试探性地问了问,“既然我们的目的地都是达纳苏斯餐厅的话,这样能避开晚高峰。”
四个人面面相觑。
“……那,那走吧。”
“嗯,走吧。”
“嘁……”
“伊利丹你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把你的包给我,老女人。”
“你、再、敢、说、一、遍!”
“诶诶玛翼夫女士冷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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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海岸工作了快一年的娜莎这一天忽然想起来当年给玛翼夫挂在世界之树上的那则租房信息。想想这一年她和玛翼夫都很忙,连短讯都很少发,更别提视频通话什么的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把之前抱怨过的那个室友给赶出去了?
一时兴起,她随手打开世界之树的网页版。
然后一口思慕雪全喷在了屏幕上。
在她弯下腰咳嗽的同时,我们透过满屏的思慕雪,还是能在缝隙中看到世界之树首页的宣传展示窗口,一个写着“模范室友”的徽章被贴在一对男女的照片上,女子赫然是玛翼夫,而男子嘛……
总之照片上的两人臭着脸别扭地搂在一起,旁边还加上了粉色的配字,大意是什么“租房奇缘”之类的,不过这字再亮眼也比不过旁边评论栏里的热门评论。
刷到第一位的是匿名评论:“你们居然敢从我的推特盗图?!这是侵犯肖像权!律师函已经发给你们了,法庭上见!”
第二位仍然是匿名评论:“为什么还不把奖励金返现?而且为什么要选这张显得她还比我高的照片?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至于从第三位开始往下的,就都是一水的祝福爱情长久的评论啦。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