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之地》
~從城市一隅變遷 看香港命運困局~
電影以尖沙咀海港的「水」開題。煙花燦爛,五光十色映照在維港的海面上。就在不遠的紅磡,市民通宵達旦排隊前往觀音廟參與一年一度的觀音借庫,點出香港人求財的強烈慾望。可回歸平淡的日常,紅磡的舊區正面對收購重建,回收業危在旦夕。社會的貧窮階層為錢財過着的營營役役的生活——老婆婆推着車收拾紙皮,工人收垃圾,大叔回收廚餘。導演沒有訪問探究,主角沒有淚流賣慘,電影以平視的角度記錄他們在街道工作的日常,留給觀眾自行產生對這些景象的感受。
電影被攝者的說話很少,因此每一句也顯得特別重要。令我最深刻的是回收廚餘的爸爸說「自己供養整個家庭,覺得自己很偉大」。對於老一輩活在相對不公平的環境,做什麼工作往往是環境驅使,能所控制的只有自己的態度。他簡單一句道出「職業無分貴賤」,並且看出他對家庭的責任感。而正值壯年的兒子竟然不會嫌棄這個行業,甚至會拖着媽媽的手,弄得雙手骯髒去幫家人收拾廚餘。《天水圍的日與夜》中的愛,竟然如此真實地呈現在這個家庭中。那是有多少財富,也難以擁有的感情。
窮人求財默默耕耘,富人求財便必須發展。可發展要犧牲城市的人情味與承載的歷史價值,人又不捨。中後段,一個鏡頭從天空影着黃埔街的地攤生態,似是上天再諷刺人的矛盾——人求財,又不甘被財富控制。
人自古生活在有水的地方,服從於水。香港人被東江水主宰着,擺脫不了水的東主。那麼服從於東主,是不是香港的命運?
~轟隆聲在城市迴響 兒時回憶隨之崩塌~
由小到大住在紅磡,電影的每一個鏡頭也引發我聯想起在某一地點的某些回憶。例如兒時哥哥會跟我在滿是長生店的街道騎單車,家人在黃埔街車路中央前往出發拜年,會跟樓下菜檔的婆婆聊天,會偷偷用零用錢買紅磡雞蛋仔的夾餅,小學試過做「小記者」在黃埔街訪問小食檔檔販,還有很多難以啟齒的兒時心事⋯⋯這部電影也捕捉了我兒時所忽略的日常,如街上的拾荒者,回收店的爛銅爛鐵,骯髒的紙皮,也包括我所忽略的家人。我在這裏的回憶有愛有恨,甚至有很多打過的結還未解開,現在便成了捨不得的過去。曾經建立過很多愛,但當發覺愛會隨着年月而消磨變質,便建立了一個外殼,不讓自己受到傷害,漸漸也不去愛了。我恨不得重建,想要重建我在這裏的回憶,讓這些回憶都是得體而我說得出口的。
電影的中後段,黃埔街的唐樓終於要被拆卸,我好像終於能夠擺脫我的「命運」,擺脫令我嫌棄的東西,能夠脫胎換骨了。重型機器不斷打到石屎上,轟隆聲在整個紅磡區迴響,彷彿我的兒時回憶也一拼崩塌下來了。我竟捨不得道別這些殘舊不堪的建築物,竟想捍衛那些我曾經唾棄的回憶,曾經令我感到自卑的身份。我難以告訴那些流的眼淚是什麼?可能是到了彼岸,來時路又是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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