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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review may contain spoilers. I can handle the truth.
台北長春國賓影城 10廳
先整理一下已知情報:
這部片在2001年上映,大有承先啟後的時代意義,一則繼承90年代日本經濟不振後陷入沉淪閉鎖的社會氛圍,向超越理性的存在尋求救贖而不可得,包括但不限於心理學(包含偽科學)、超自然現象與都市傳說大流行,奧姆真理教和沙林毒氣事件,恐怖大王的末日預言等等。與此同時,女高中生的援助交際與校園暴力事件激增也成為重大的社會議題。
這部片中,前者可以從網民對莉莉周周的宗教式異樣崇拜看出,後者更是非常直接血淋淋地呈現。
二則,00年代的象徵:網路在片中頗為重要,雖然此時仍只片段呈現網路世界。網路的普及率在00年前後幾年快速成長,當時還帶有未來性、匿名性,甚至有點菁英主義。
當初岩井俊二在創作小說時,是架設個人網站,在留言板中化身成不同人物以留言方式創作,並開放其他網路使用者自由投稿參與其中。這模式完全可視為2004年「電車男」的先聲。
最後,這部片與楊德昌「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的互文性應該完全不用質疑吧。畢竟整個專案當初就是岩井俊二、楊德昌、關錦鵬想要一起弄出個東西來,結果無法好好發展成形,最後才變成岩井俊二的個人專案的。
即使知道了創作的脈絡,與他所要表現的時代氛圍,總覺得我仍然無法好好消化這個故事。
比方說星野這個角色我完全不能理解。沖繩行對他而言到底意味著什麼?
其一是沖繩這個地方,南國、欲望與死亡交融之地,離開閉塞壓抑自我的郊區而得以回歸自然本能的樂園,瀕臨死亡的體驗,還有旅行者所說的,榕樹、珊瑚會殺死身旁的同伴--自我必然會去侵犯、掠奪甚至排除身邊與自己相近卻又互異的存在。
其二是中間揭露的被霸凌的過去,以及很後段才揭露的父親經商失敗與家庭瓦解。星野升上國中後藉由籠絡的方式維持自己不被霸凌的處境,但家境不再後,他等於是一個人被野放在名為學校的荒野中,面對兇狠地獵食者隨時等著被撕裂。
大概可以知道星野的轉變就是解放自我遵從本能,同時也是自我武裝與保護,畢竟生物的本能之一就是求生,求生就是要排除掉周圍一切阻礙,與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材料。
沖繩行原本應該是「非日常」,是從日常中解放出來以重新獲得生命能量的一場儀式,然而星野就這樣永遠留在了非日常,留在那場沖繩行之中。
這樣的話,莉莉周周對他而言又代表了什麼呢?如果莉莉周周是抽離俗世而獨自存在的虛構,聽者從閉塞的現實逃逸的手段,他為什麼要繼續聽莉莉周周呢?因為沒有詳細描寫他的想法,做為觀眾似乎也無從得知。
基於這部與牯嶺街的互文性,我很想把蓮見殺害星野拉來做個比較。當然其實也只能討論「為什麼殺害他」這件事情。
或許動機都是因為夢想破滅吧。牯嶺街是源自於最後一點改變現實的希望給徹底擊碎,星野則是把蓮見寄託在虛構存在莉莉周周的最後一點寄託給毀掉了。結果根本沒有地方可以躲可以逃,眼前只剩下永無止盡的荒野,所以蓮見基於求生才做出了「反擊」吧。
不知道星野是怎麼看待蓮見的……他們兩人對於彼此究竟代表著什麼呢?我看之前原本以為兩人之間會有特別的關係性存在,但我現在不那麼肯定了,覺得憑目前的材料任何推論都有超譯的風險。原本蓮見所熟知而憧憬的星野,跟豹變後的星野根本是兩個人,以致於看不出連續性;並且我也不覺得星野豹變後,甚至豹變前,有把蓮見看在眼裡過。
這部片如果站在蓮見的主觀立場,一切都相當好理解,就是以顯微鏡逐一放大檢視的青春期之一切地獄苦難。
但問題就在於,創造整座地獄的罪魁禍首看似直指星野一人,可是星野其實也是在地獄中受苦的人。既然所有人都是結構的被害人,那就代表實際上沒有所謂被害人。霸凌的加害者與被害者,就跟生態中的掠食者與被掠食者一樣,只是順其自然形成的關係性,甚至無所謂善惡。
如果要這樣解讀的話,會走向扭曲,令人不悅甚至無意義的虛無主義--是這樣嗎?或者是其實只是存在主義?所以才能把這部電影視為一部慘痛成長電影?
蓮見大喊「莉莉周周在這裡!」然後趁亂殺死了星野--這兩者是同一件事情。蓮見領悟了「莉莉周周的全部」,莉莉周周帶領人逃出現實的虛擬幻想是假的,在網路上安慰他賦予他力量的青貓也是假的,那麼他唯一的救贖(莉莉周周),就只剩下殺死了星野了。然後他才能繼續往前走。
(擁擠無秩序的人群中匿名地行凶,可否視為網路的隱喻?蓮見最後殺死了星野,刀刺在寫著青貓信箱的青蘋果中——他也殺死了青貓,也殺死了自己的未熟的青春)
沒看小說大概只能想到這裡了吧。
我真心覺得當年的忍成修吾跟市原隼人很可以發展成BL啊啊啊這部片沒有留任何一點點妄想空間讓我好難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This review may contain spoilers. I can handle the truth.
台北長春國賓影城 10廳
看的當下的感覺是:Carey Mulligan演技超好,層次分明又有感染力;Emerald Fennell的劇本很有意思。
可是這個劇本跟這樣的佈景服裝等美術,好像更適合搭配更強烈的影像風格,但拍攝成果看起來挺克制的,甚至有點電視感——明明整部電影的調性,從不時端出強烈鮮豔的蒙太奇來看,應該是有企圖要拍出更尖銳的風格才對。例如Cassie在夜店外偶遇Ryan那場戲,本來就很好猜到劇本這裡會安排Ryan出現,但攝影拍出一種「我在等下一個演員入場喔~」的感覺;或者是Cassie對律師說「我原諒你」那場戲,好像可以再拉長一點挖深一點,拍出更多的反差感。
我在想,這是不是一部在講,Cassie從活生生的人變成「電影女主角」的故事。
Cassie的人生階段好像充滿了「目標」,例如她的家庭擺設跟家居服來看,她從小應該是被當成公主來養大(Madison進屋的時候還有點傻眼XD)媽媽也是期許她能走入家庭;但她崇拜憧憬著Nina,以至於擁有了醫生(獨立自主的職業女性)的夢想。然而電影從故事的中間開始,所以我們看到的是她在失去Nina後,一邊扮演「女性復仇電影的女主角」,一邊掙扎、猶豫,最後終於徹底成為了這個角色。
這個解讀有個缺點:Cassie這個角色並沒有明顯的連續性。Carey Mulligan把各個橋段中Cassie的氣質斷得很乾淨,可能是呼應影像語言企圖混搭不同氛圍的緣故。畢竟當導演把調性從復仇電影切到戀愛電影時,觀眾卻從Cassie身上看到角色的連續性的話,很容易出戲。
但弔詭的是,就因為本片在影像語言上並沒有嚴謹地劃分風格,所以影像上反而保留了連續性,就造成Carey Mulligan演技風格的切換看起來異常地顯眼。原本應該要拍得影像跟角色都段落分明,但成果卻是影像(故事)連續,角色有段落感。
可能因為這樣,我覺得Cassie給我特別明顯地,她在「扮演角色」的感覺--約會時就要扮演甜美佳人,復仇時就要撐起鐵石心腸無所不用其極,儘管Cassie用以復仇的手段根本就溫和得很。
我特別注意Cassie「出戲」的片刻,像是她跟律師見面的場景,律師的壓迫感讓她驚恐到出了戲;或是在夜店外撞見Ryan,急忙從復仇者的角色想切換回甜美佳人的角色,結果整個大錯亂。甚至她在路上被卡車司機怒罵,下車去砸他車窗後,我總覺得她有種虛脫感,那不是洩憤之後的爽快,而是強撐起狠角色威嚇走對方後,下了戲的疲累與空虛。
所以我才會認為,這部片並不是一開始就是「女性復仇電影」,而是主角一邊摸索,一邊猶豫,最後才終於「成功地」成為了「女性復仇電影」。
當然,以上的解讀很可能都是錯的,只是我忍不住這麼想,然後就想到這些根本就不是Cassie發自內心想要的,她不是想復仇所以復仇,而是她只剩下成為復仇者這個選項,最後這個案件(甚至包含Nina在內的整個故事)若上了社會版,她就會被以各種方式記憶、再現,成為另一個不是她自己的人。
有影評討論到這部片對「女性復仇電影」的翻轉,例如復仇電影常常會拍出強暴的片段(因為復仇電影類型--描述被強暴的女性如何反殺男人--形成的最初,就是男性觀眾在某些這樣故事的電影中找到滿足他們欲望的地方,例如強暴凌辱場景和反殺場景,結果反覆再製造而形成了類型),但本片從頭到尾都沒有呈現。
影評同時討論到,這部片也很努力對於復仇類型中最後一定要復仇的套路嘗試做出翻轉,包括復仇的方式、復仇一定帶來淨化效果或滿足感嗎,復仇一定會讓人覺得值得覺得應該嗎,等等。
這部片的質疑還包括,為什麼一定要復仇?是誰把主角逼上了復仇?直觀上復仇好像就代表著角色獲得能動性,因為至少從「不做」變成「做了」某件事;但本片中實際上發生的卻是,Cassie真的做出復仇後,卻被扁平化了,她原本可以扮演各種角色,如今只能永遠被困在「復仇電影女主角」當中了。
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有些觀眾看完會生氣,他們以為會看到主角獲得能動性的故事,但這部電影真正講的是主角失去能動性而淪為客體。也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我認為這是一部結局乍看歡愉,實際上徹底悲傷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