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後來不及談我認為《金頭盔》好在哪,隨意記錄一些想法。
1.
可以理解某些人認為它的故事簡單得過於理所當然,但我想那正是因為它所描繪的世界就是一個尚不複雜的世界。相較於詩意寫實電影中Gabin的悲劇英雄,Reggiani的曼達不僅話更少,也沒有那些深沉的內心糾葛。他自始目標明確,舉手投足彷彿充滿把握(為朋友挺身自首、勇於決鬥)。曼達代表的價值其實相當單純:正直、真誠,以及職人精神(很難不想到雷諾瓦)。你可以認為世界遠比這來得更晦澀、更隱蔽(比如我也很愛安東尼奧尼),但像曼達和瑪麗在鄉間生活時那種純粹幸福的影像(由大自然喚起,不假言語)卻也樸實地可貴。我想起Pauline Kael說《大樹之歌》(Renoir′s influence again)「宛如史上第一個愛情故事」,《金》也給我這種感覺。
2.
楚浮說《金》首先是一部角色們的電影,說得極對。若不喜歡這些角色,著實很難喜歡這部片。貝克如何刻劃他的角色們?瑪麗,貝克賦予她許多能動性,強調她的凝視以及和交通工具的連結——那既是對於父權秩序的逃逸,也是在找尋一個歸處。她既非將男人玩弄於股掌間的femme fatale,亦非男人所欲求的母性象徵,而是強悍(「金頭盔」僅在和愛人同床時才卸下,遭逢威脅時則被「截斷」)、積極展現慾望、卻又脆弱無依的情慾主體。黑幫頭子勒卡是明顯的反派,是曼達要「弒」的「父親」(借用一下佛洛伊德)。貝克怎麼刻劃他?——安排他對鏡整理衣著、刮鬍,在意手下戴的帽子種類(But who cares!)。他對於表象的追求所對反的,正是曼達的正直和真誠。
3.
Bilge Ebiri: Becker saw like no other filmmaker. He created entire worlds from the smallest details.
那些細節大抵是角色的日常(假日到鄉下划船、跳華爾滋;曼達鋸木頭;les apaches喝酒、打牌;老奶奶餵豬、切麵包),但也包括一些特殊時刻:弗雷多被搧巴掌時用手遮臉、羅蘭死時彷彿輕撫曼達的臉、雷蒙於鏡中「偷聽」弗雷多向勒卡告密,諸如此類。以及一些搶戲的次要角色,比如初次帶我們進到天使加百利的那些富人們。時代劇如何「寫實」?《金》鮮少巴贊式的長鏡頭搭配深景空間,卻也並未像當時製作精良的「爸爸電影」那樣把電影文學化,而是用細緻的場面調度,尤其人物調度,創造了一種「感官的寫實」(for lack of a better term)。
4.
關於詩意寫實,映後講得太簡略,似乎有些誤導人。《金》雖然是悲劇,但情感相對克制,不太宿命論,也遠沒有詩意寫實來得「黑」。硬要說可能更像雷諾瓦,或莫泊桑(瑪麗用草搔曼達耳朵應該是致敬《鄉村一日》;貝克當時是第一助導)。